文玉回过头去,兄妹俩深深对视了一眼,充满默契。
借着烛光,文良看到严氏蜷缩在床上,正沉睡着。她白天穿的那件衫子,就放在床脚边,镯子唾手可得,算是便宜了这只雌老虎。
文良走到床边,刚要去拿这件衫子,一个闪电紧跟着一声响雷,大雨哗哗地下来了。
严氏一哆嗦,惊醒了。她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黑影,正向她身边逼近,吓得她本能地嚷叫起来:“鬼!有鬼!”
“你骂我是鬼,我就是鬼,我是你的催命鬼!”文玉悲愤地想。多年来的委屈和积怨,特别是儿子所受的不公正待遇和羞辱,一起涌上心头,她端着药碗,索性一动不动地直直站着。
严氏恐怖得浑身颤抖,心脏猛跳。她勉强挣扎着支起身子,大声叫道:
“鬼!救命啊……”
文良抖落了一下那件衣衫,并未找到手镯,此时正举烛抬头朝严氏着去。
半坐在床上的严氏,这才看清了他们,随即发出凄厉的骂声:
“你们来干什么?你们这对狗男女,勾搭起来要害死我吗?”
文良不想和这疯狗般的女人多啰嗦,直截了当地说。
“把文玉的那个镯子拿出来!”
严氏根本不搭理他,对着门口,声嘶力竭地喊:
“季妈,季妈,快来……他们要谋财害命!”
文良愤恨得双手直抖,他朝严氏床前逼近两步,恶声恶气地驾:
“你这个该死的雌老虎,早该去死了!”
“你……”严氏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个什么东西,狠命朝文良扔了过去。
文玉离床近,扑过去想抓住严氏的手,可是晚了,那东西不偏不倚正砸在她的脑袋上。那是一把锋利的剪刀,文玉一下坐倒在地上,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你杀人?我和你拚了!”文良心疼极了,他顾不得去扶文玉,便象狼似地向严氏扑去,两手一下子就扼住了严氏那皮肉松弛的脖子。
严氏两眼开始朝上翻,嘴里发出“呃、呃”的响声。
文玉扶着床沿,硬撑着站起。她死命地扯着文良的胳膊,哆嗦着说:
“哥,别,不能啊,你快松手……”
文良没答理她,他两眼充血,双手越来越用劲……
房门外好象有响动,文玉惊恐地回头去看。正在这时,一道强烈的闪电和一声可怕的霹雳一齐袭来。
惊天动地的雷鸣电闪,把房门外一个五岁小姑娘的惶恐的尖叫,完全淹没了。
不知什么时候,绣莲被严氏的尖叫声吵醒,来到她大姑姑的房门口。她没敢进去,只是轻轻地把门推开了一条缝,她听到了、看到了一些可怕的场面,并在那幼小而稚嫩的脑子里,留下了永难磨灭的刻痕……
当文玉转过身来时,电闪雷鸣中,绣莲完全认不出这个披头散发、脸色煞白、额角流着血的女人,就是平日的玉姑。她觉得这是个故事里所说的鬼怪,而此时,这鬼怪似乎正张开手臂向她扑来……
绣莲怕被这个“鬼”捉去,拚命奔逃而去。
而文玉在这回头的匆匆一瞥中,却什么也没发现,她又转过身去……
绣莲在极度的惊恐中,跌跌撞撞跑下楼去。一路奔到大门口。睡熟了的看门人阿昌伯根本没注意到这个小小的身影。
绣莲推开边门跑到街上去了。
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中,绣莲漫无目的地奔跑,身后仿佛有“鬼”呼喊着她的名字“绣莲——”并紧紧追赶着,她那被惊吓得错乱了的头脑中。什么都不存在了。只知道跑……,快跑……,快躲开……
她离夏宅越来越远了……是每年台风袭击上海的季节。
太平洋上空的台风中心,在杭州湾登陆的时候,虽然威力已经大减,但那巨大的风力。挟带着倾盆豪雨,已足以使上海遭劫。多少大树、电杆被吹倒,多少人家的屋顶被掀掉,多少马路积起了厚厚的雨水……
已经深夜,大雨仍在哗哗地下着,而且不时亮起闪电。
叶太太于淑容坐立不安地在一楼客厅里踱步。一会儿碰碰电话机,一会儿站到落地窗边看看,大雨打在玻璃上,象一条条蛇急急忙忙游过。透过窗户,只看到花园里的树木,在狂风暴雨中摇曳倾侧,世界临到末日似的,仿佛就要在这哗哗不止的雨声中崩溃了。
叶太太从窗前走开,回头瞥一眼那座古色古香的自鸣钟,已经快十二点了。
她为什么不去睡觉?
她在等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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