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坏(3)

2025-10-06 评论


“我不是故意吓着姑娘……我也被妳吓着了,以为这世上真有昙花仙子。入了夜,昙花开,我鼻子一向好使,才嗅到花香,妳就出现了……我、我从没见过像妳这么好看的人。”

朱拂晓又是一怔,定定眸子,不动声色地轻问:“我生得好看?”

“好看。”他强调般用力点头,肩上长穗般的青草刷刷地划过颊面。

“有多好看?”

他宽嘴略张,然后闭起,然后又张开,眼珠子努力思索似地转了转。

“好看得……唔……”蓦地,他苦恼的神态一弛。“比我养的马还要好看一百倍!”

“噗!”朱唇禁不住喷出笑气,尽管笑得前俯后仰,她腰肢曼摆,怎么都美。

傻大个儿跟着她笑,双颊捺着两道深酒窝,两排白牙发亮,像是姑娘笑了,他也就欢喜,姑娘究竟因何而笑,倒也不需多深究。

“妳是不是弄丢什么东西?我瞧妳方才原地转圈圈儿,嘴里还自言自语。”他忽地问。

朱拂晓摇摇螓首,指尖下意识抚过紫罗裙,笑不离唇。

他蓦然恍悟地挑高浓眉。“妳迷路是不?”

听到她柔软叹气,他再次咧嘴笑开,安慰道:“这座‘长春药庄’的格局确实挺复杂,几年前这儿常闹山匪,所以主人家才把药庄建得高墙深院,教里边的人好防守,外边的人不好攻。庄子里东西互通、南北相接的小路又多,妳头一次来,自然闹不清楚。”

“就算来再多回,也难有闹清楚的时候,反正是迷路迷定了。”她毫无找路的天分,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不怕的、不怕的!妳、妳先等等啊……我把东西放下后就带妳回去,我认路的能耐是一流的。”若非他双手各有事物,肯定要把胸脯拍得砰砰作响,就怕姑娘不信他。

“呵,你鼻子这么好使,认路的本事堪称一流,又懂得养马,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呢?”把他风高浪急的模样瞧进眼底,朱拂晓的语气倒是慢幽幽的,若仔细些、心眼多些,能听出隐在话下的轻讽意味,但……也得对方听得懂。

“……我不拿手的事吗?我其实……唔……脑子不太灵光,没法儿一次记太多事。”他一脸抱歉。

夜色宁静,两人一时间无语。

朱拂晓也不急于打破沉默,好半晌才叹出口气。

“你说要领我回去,你晓得我住哪处跨院吗?”

他无丝毫迟疑地点头。“再三天就是‘药王庙’庙会,这是地方上的大事,少不了要舞龙舞狮,唱几台大戏。每年这时候,几位分堂掌事都会齐聚‘长春药庄’,庄内连摆三天酒席慰劳底下人……”略顿。“今年,听说主人家请来江北‘绮罗园’的花魁娘子……今儿个傍晚有贵客入住药庄,就下榻在西侧菊院,大伙儿私底下传来传去,我多少听到了一些。”

他目线不自觉放低,颧骨处的肤色深深紫紫的,有些古怪……朱拂晓方寸蓦然生波,难以言喻的滋味蔓延。

眼前这个憨头大个子是在害羞吗?

她看不出他真实年纪,该有三十好几,但那张朴实大脸一咧嘴笑,眼神亮晶晶,轮廓柔和,模样又显得年轻许多。

“你家主人好大手面,金元宝一箱箱往‘绮罗园’里送,逗得我家金嬷嬷笑得两眼都快睁不开。嬷嬷她闹了我整整五日,不依不挠的,说是无论如何都得卖给‘长春药庄’一个面子……这面子我当然得卖,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是拿钱办事,专程赶来陪药庄的大爷、小爷们饮酒作乐,可不是什么贵客。”她似笑非笑,眨眸时,长睫真如小扇,轻佻地睐了男人一眼。“奴家朱拂晓,不知马夫大哥贵姓,如何称呼?”

他望着她,握住木桶把手的指节绷了绷,好一会儿才讷声答:“这儿的人都喊我阿奇。”

“阿奇?”扇睫带趣又掀。

“嗯。”他两排白牙在夜里发亮。

此际,躁动声清楚传来,他挺直身背低叫了声,忽问:“马儿饿得发脾气了,妳想看牠们吃草吗?”

朱拂晓早忘记上回说不出话来,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的人生鲜少有惊奇,生于“绮罗园”,长于“绮罗园”,生母香消玉殒前,曾是江北名动一时的花中状元,她只是走上与娘亲一样的路,所有的事如此自然,命中自有定数,该做的、该学的、该唱的歌、该弹的曲引、该放的诱饵、该拿捏的进退应对……日子过得确实精彩,只是身处风尘多年,风花雪月再美,她也无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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