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欢确实没吃。他淡淡笑道:“臣不能吃陛下送来的何首乌。”
麒麟紧蹙双眉。“为什么?”若是药性与体质不合,她可以另请御医配药……
“因为,假如白发真能转为青丝,那么以后还有谁会记得,臣是如此尽心尽力为国事劳累奔波呢。陛下也许体恤臣子,但臣也得维持一代名相的声誉哪。”娄欢淡笑地说着,仿佛他真的爱惜虚名。
又说这种混淆视听的话!麒麟心里发酸地想。接受她的关心很难吗?或许干脆让御府将御医的补药方子参进太傅的餐食里,每一样都加,就不怕他不吃了吧?
怕透露出过多的在意,会使自己失去筹码,麒麟不得不暂且搁下这个话题。然而她不是没有察觉,随着成年大典的接近,太傅确实对她越来越疏远了。
她不喜欢他的改变。非常不喜欢。
麒麟是元夕夜里出生的。出生在旧岁与新年交替之际。
六岁以前不懂事,不晓得生辰与元夕在同一天有什么不好;六岁以后被迫提前长大的缘故,这才发现生在元夕真是亏大了。
国之新岁与帝王千秋同一天的结果,是登基后的麒麟从此无法再享有专属于自己的生辰。每年这一天来临前,她都必须斋戒三日,以纯净之身,在新年贺典上,迎接新年的到来。宴会往往是通宵达旦的,麒麟必须回应自各地前来的臣子与诸侯使者的祝贺。明明是她的生辰日,她却没法子安安静静的为自己过一天。
因此,一年当中,她最讨厌这个日子。
生辰的这一天,总让她觉得自己属于许多人所有,唯独不属于她自己。
为了某些自私的理由,她可以勉强自己去学习国家的各种政务,但她依然无法克服自己对新岁贺典的厌恶。偏偏,在她即将满十八岁的这一年,皇宫里大大小小没有一个人不再谈论此事,或正为典礼在忙碌的。
旬休的这一天,麒麟原本该用来努力读书,增加自己的学识,以免被群臣考倒;但是太师让人从秘府里送来的几卷珍贵图籍却完全入不了她的眼。
觉得烦闷,她抛开皇朝秘藏的图籍,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环顾四下,趁旁人没注意,起身从一只搁在墙角的大花瓶里,摸出一本书。
预料着大家都很忙,应该不会注意到,她可以趁机把前阵子才弄到手的《分桃记》看完。然而,才拿到书册,定睛一看,麒麟讶异地低呼了声。
原来拿在手中的,并非事先藏起来的男色小说,而是一本名叫《锦绣緣》的书。
“这什么呀……”她喃喃低语,翻开这本从没看过的书,飞速浏览几页。“哦,才子佳人小说……”并不特别惊讶。
类似的事已经发生过不少次了。不确定是自什么时候开始的,麒麟在寝宫里偷偷藏起的男色言情小说经常被人“掉包”。有时是放一些诸子百家的书籍;有时则是放一些通俗小说,甚至有时还会被掉换成食单。而她一心想看的“男色”书籍,不知道都被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该死,《分桃记》是今年书市里最火红的啊,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却连一章都还没读过。”麒麟心有不甘地喃喃抱怨起来。
到底是谁把她的书给掉包的?原以为已经藏得够隐秘了,却没料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藏书点竟被人一一识破。
“还好不是塞什么讲伦理道德的书给我……”麒麟无奈地接受了手中的《锦绣緣》,意兴阑珊地翻看起来。
她一边看,一边在心底抱怨:这种才子佳人小说太纯情了,里头没有她想了解的“知识”啊。多情才子与纯情小姐邂逅花园的情节一点也不怎么令人脸红心跳呢,还不如专讲男色的故事来的勇敢直接啊。
就不知,换了她书的人,看了她那些男色的艳书后,有没有产生什么副作用?
会是保保吗?保保至今未婚……这样想来,在皇朝里任职的女性官员好像大多没有成婚……这可算是个蛮严重的问题吧?麒麟胡思乱想起来,开始算朝中未婚的大臣人数。
才这么想着,太保的声音便自外头传来了。“麒麟在这里吗?”
正无聊者的少女抛开手边小书,蹦跳到御书房外头,果然见到太保的身影。
沐浴在冬阳下,身穿暖黄衣衫的太保有如一朵早开的腊梅,年岁应该与娄欢相近,外表看起来却仍然象个无邪的少女。
倘若再过个十年,也许保保还会是眼前这个模样吧!或许保保也跟地官长一样能长生不老?麒麟心里想着,慢了半拍才发现保保身后跟了一群尚衣局的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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