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能看在一点点情分,暂时……顺她的意嘛。她年纪还小,性子不成熟,也许以后她长大了,懂事了,成熟了,就会反省自己做过的蠢事,然后……放你自由。”
“会有这么一天吗?”夏侯武威扯唇假笑。照严老板这种宠法,严尽欢只会变本加厉吧。
严老板看出夏侯武威的怒意,认为自己因为太宠爱女儿,似乎伤了这个孩子的尊严,心里很是愧疚,想道歉,倒是夏侯武威抢在他之前又开口说道:“卖就卖了吧,就当是我还严家一份恩情。当初若非你的收留,我这条命或许早就没有了,更不可能得到这些年来的安定踏实,现在把自己送给你们严家,也合情合理。”
夏侯武威起身,直挺挺的身长已胜过严老板许多许多,青涩少年味不见了,取而代之是成熟的男人颀拨:“老爹,还有其他事要交代吗?没有的话,我出去了。”
严老板愣愣摇头,看著夏侯武威开门离开厅内,好半晌,严老板缓慢回过神,感觉额际隐隐作痛,眼前突地一黑,是近年来身子骨越来越差的警讯,或是……凶兆?
“欢欢呐……爹好像做错了一个决定,说不定是害了你……”
铺里几个少年的脾性他多少已能掌握,以“卖掉流当品”为例,公孙谦会讲出长篇大论来打消你的念头,若你坚持己见到无法沟通,他才会弃文改武,诉诸蛮力;尉迟义则是高兴就点头,不高兴就摇头,管你开价多少,他大老爷鸟也不鸟;秦关呢,静默不言,任凭宰割;夏侯武威虽然进当铺的时间最短,然而亦满四年,严老板有时仍会在他身上看到皇子的姿态——不是高傲睨视人的骄矜,而是不容人侵犯僭越的威严。夏侯武威很努力学习融入平民生活,可自小习惯的本能,一朝一夕是无法轻易更改,所以,骨子里仍流著皇家血脉的夏侯武威无法苟同此种交易,却又点头同意了,很明显能看出他并非心甘情愿,被强逼著低头的他,真能善待他家宝贝吗?
恐怕……
严老板今日的喃喃不安,确实成真了,只是,他无法亲眼看见。
三年后,严老板久病缠身,撒手人寰。夏侯武威有著深深受辱的感觉,尤其是他这个年纪的大男孩,心思更是敏锐易感。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被人以金钱买下之后,还会感到欢快,他也不例外。
这与买卖奴仆有何不同?
这与上街买了只一鸡、一条鱼有何不同?
他竟被视为可以援受的“东西”?!
夏侯武威凛著神情,闷闷发怒,这份不悦,在面对始作俑者之际,更难佯装出无谓。
那是他第一次漠视严尽欢笑奔来的喜悦,掉头走人,无论她在身后如何喊他叫他追他,他完全不理睬她,更不停下脚步等待她。
她把他的尊严践踏在地,竟然还有脸朝他笑得如此甜美?!她以为他会赏她好脸色吗?天真!
他在气她,气她不顾他的意愿,向她爹开口买下他。
她不尊重他——好吧,她只是个娃儿,不懂“尊重”两字所代表的意义,但不表示他不能和她生气。
仍是个孩子时便想用钱来买人,长大了还得了?岂不蛮横上天了!
哼,她买下他,没有买下他的笑容和心甘情愿,他不需要附带那些东西给她。
夏侯武威铁了心摆臭脸面对她,任凭小丫头以眼泪威逼利诱,或是派出她那位对她言听计从的爹爹当说客,也于事无补。
严尽欢为此不知哭闹多少回,夏侯武威不明白她何以如此执著于他,本以为小孩子的心思会因为他的疏远而渐渐移转到别人身上,结果也并没有,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懂夏侯武威怎么不再对她笑、不再轻声细语、不再夜里陪著她睡,他对她变得好沉默,眼神又带著责备,她明明很努力想讨好他,她爹给她好吃的玩意儿,她一定会留一份给他,有好玩的,她头一个想到他,对铺里其他哥哥们,她可不曾这么热络……
“夏侯,你在生我的气吗?”她时常迷惑地问著他。
他的回答是不点头,也不摇头。
不承认,更不否认。
她更想问他:夏侯,你是不是讨厌我?
她不敢问,怕问了,他会毫不考虑地点头答是。
所以她咽下惶惑,告诉自己,爹允诺他已经是她的了,不用担心,他永远都会是她的,不会因为生她的气而离她远去……
夏侯武威将自己当成她买下的一位奴仆,陪伴她,近乎形影不离,但他不再亲匿揉弄她的黑发,不再轻著嗓、捺著性子,哄她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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