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出曲(6)

2025-10-06 评论


白岫抬起眼,清清澈澈地看她,似乎懂又似乎不懂,但他喜欢烛雁这样柔声和气地同他说话,喜欢赞扬鼓励的语调,温暖和煦的眼神,轻柔关切的抚触。

于是他唇角稍弯,也笑。

烛雁总觉得奇怪,这个不知来历逢难重生的人,仿佛刚刚出世的婴儿,一切反应都那么纯粹明净,简单如白纸。

时汉庭哭笑不得,“好好,他将来什么都比我强。”佟家一老一小对这个捡来的外人倒真是好得如同自家血骨。

“烛雁,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过不过去?”

她想了想:“不去了,今天我爹可能回来早,我要早些烧饭。”

时汉庭点点头,告辞出屋。天色尚不晚,烛雁便搀白岫下炕学走路。

说是走路,实际是架着他缓缓挪动,父女俩每天为他按摩数遍,他的腿才没有萎缩变形,烛雁一直希望有一天他突然奇迹般恢复如常,以让她脱离日日被砸的悲惨命运……一个没扶住,他又倒了,连带砸扁可怜柔弱的她。

好在这次栽在炕边,没摔在冰凉的地上。

“压死我了!”烛雁费力地要从他身下挣出来,他却觉得有趣似的,喉咙里挤出“咕”地一声笑。

“还笑,你移一下……”唉,跟他抱怨有什么用,他又不会动。烛雁挣不起来,没多想地脚下一勾他腿,臂上使了巧劲半推,他便歪倒跌落在地。

料他当初行走自如时,必不会想到今日如此狼狈,烛雁有些愧疚地去扶他,却见他只是无辜地看着自己,并无半分懊恼困窘之色,心里不由更觉怪异。

难道他起先就是瘫痪成疾的?看他学说学走均如幼儿;除了声调中明显的憎恶,听不出复杂语意;写了字给他看,他便像是费心回想——他究竟是因暂时失语而无法表达,还是……他本就是个痴傻之人?

爹说他是习过武的,且底子不薄,一个傻子怎会学得一身好功夫,又怎会溺水几近身亡?

“你不恢复,就会一直住在家里;家里要真是一辈子养你……”烛雁叹了口气,喃喃道,“我会嫁不出去。”

将白岫安置在炕里,他不肯躺,就依他,让他倚墙而坐。烛雁回到自己住的西屋,偎着被褥做女红。炕烧得很热,屋里暖洋洋的,不一会儿就犯了困,随手将针线花绷放到旁边,决定在阿爹回来之前再偷睡一小会儿。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惬意,睁开眼时,夕照如金隔窗投入,灿烂炫目。窗棂框影斜映在炕面,一格一格疏落有致。

有个人,全身沐在夕照灿亮下,向她微微含笑,让她一时恍惚,疑似梦中。

那是白岫。

他竟自然如常地站在炕边,暮阳的光亮射在他脸上,镀了一层淡淡金色,修眉长睫,说不出的好看。

他缓慢眨了一下眼,极清晰地唤了声:

“烛雁。”初春时分,万物复苏盟新,然而关东这一片天地,却暂时看不到一丝盎然绿意。大地苍涩依旧,积雪尚未化尽,白山黑水沉寂困顿如冬时,要过了清明时节才能见得花红柳碧,燕子回归。

但屯里的孩子们已经活跃起来,像新出生的小雀,蹦着、跳着、叽喳着。又是难得的大晴天,风和日丽,中午的太阳暖得让人打心里头舒坦,再懒散的人也禁不住出门透透气,感受一下春的蓬勃生机。

半坡地上,一群孩伢子笑着嚷着在做游戏,从五六岁到十三四的都有,有男有女,有满有汉。这里长年满汉混居,多能和睦相处,汉风满俗相互交织融合,渗入寻常日子的方方面面。

孩子们手牵手站成两排,一方与另一方相距三丈,向着对面一排齐声喊唱——

急急令

走马城

马城开

打发信使送信来

你要谁

要洪花

洪花不在家

要你们兄弟仨

到底要哪个

……

一方喊毕上句,另一方接喊下句,整齐嘹亮的童声响彻辽阔天地。

“要阿吉嘎……要依兰要依兰……要小龙……不行,小龙力气大,要阿克敦……”要人的一方七嘴八舌嚷起来,相互争执不下。

这是一种满族孩童游戏,满人尚武,风气剽悍,连童谣游戏也与行军武风相关。两方牵手成行,一方点要另一方其中任意一人,被点中的孩童奋力冲过去,撞开对面牵手处为胜,可带走对方任一人回己方;反之撞不开为败,要留在对方排中。游戏类似攻城与坚守,因简单有趣,也吸引了一些女娃加入其中。

“要白岫……”一个女孩小声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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