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雁眸子稍垂,保持语调平稳:“我知道了,你去吧。”
时汉庭放了心,礼节性和白岫打个招呼,匆匆出门。
“好闷!”长出一口气仰躺在炕上,烛雁喃喃自语,“为什么到了年纪一定要嫁人,在家里自由自在有多好。”
她因白岫而延误婚龄,但却由此多得了几年自在。在家做姑娘可以偷懒不早起不干活,做了别人家媳妇就要事事以夫家为先,不能叫苦喊累、不可以嘴馋、不可以乱走、处处恭谨小心、不得顶撞回嘴——尤其是嫁到时家,想必他读过书的门第规矩更多。一想到往后要过的日子,她心里就闷得慌。
白岫坐到她身边。安慰地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烛雁轻轻一哼:“这是谁规定的?定这句话的是个什么人?凭什么世上的人都要听他的?”白岫认真地思索起来,他想东西时的样子很好看,微皱眉头,眼睫稍垂,好端端的大男人,长了一副有几分妩媚的长睫毛,总令烛雁手痒得想去拔几根。他凝重沉思,默然不语,像是斟酌何等重大事项,妹子无心的一句牢骚,让他仔仔细细考虑了半顿饭时间。
“不知道是谁定的,也不知这人是谁。”他想完答道,并给出思索结果:“也许……可以不用听?”
烛雁托腮而笑:“那好,你去跟爹提,说我不嫁了。”
“好。”他听一是一,点头应承。
“喂,不要和爹乱讲,爹一定又会气得胡子乱翘地骂我!”
白岫不明白烛雁出尔反尔,但仍是点头,无条件听从:“嗯。”
烛雁柔和看他一阵,叹息,“大哥,你要是像常人一样多好,爹疼你,会由你在家里做主,你替我驳了婚约,养我做一辈子老姑娘。”说她懒也好,逃避女子责任也好,她就是想持续现在尚算自在的日子,对于嫁为人妇,和一个生疏男人共同生活,她暂且无半分憧憬之心。
白岫似懂非懂地,照旧应她:“好。”
嗤地一笑,烛雁抱怨:“我说什么你都一声‘好’,也不知你到底明不明白。”她坐起身,扯着兄长肩衣撒娇。
“大哥,你不许和爹一起催我出嫁。”
“好。”
“我要是在婆家受了委屈,你要帮我讨回公道!”
“好。”
“汉庭哥要是打我,你替我打还他。”
“汉庭打不过你。”
烛雁一怔,听白岫认真分析道:“你习过武,和爹一起进山打过猎,汉庭没有,他只会读书,你一只手也能推倒他。”呆兄长诚实强调,“他打不过你,不要担心。”
烛雁气得拧他两下,“就算是这样,也要安抚妹妹一句‘没问题,大哥替你出头’之类的话,让我安心娘家不是真当我泼出去的水,还有人能给我撑腰,知不知道?”
笨蛋大哥!
他也不晓得躲,乖乖挨拧:“哦。”
她笑了,过了一阵又转了个念头:“这样,反正爹也犯愁你娶不来媳妇,我去托外头婶子说,谁家有兄妹两个的,儿子呆傻也不要紧,只要女儿乖巧贤惠,跟他们说合了,两家换亲,我去给大哥换个俏媳妇回来,怎么样?”
山里有换亲的风俗,也有类似这样换亲的玩笑话,是婆姨婶子逗十来岁尚未知人事的憨孩子的话——“用你妹子给你换个媳妇……”云云,听憨娃童声稚语以博众人一笑。
烛雁自然也是逗她的痴哥哥,哪知白岫异常严肃地说:“不行!”
她正当玩笑话听,问道:“为什么不行?”
“烛雁要嫁最好的。”
她愣了下,好笑道:“汉庭哥算是最好的了?”
白岫低头又想,半晌才应:“嗯。”
烛雁心里柔暖,却一笑置之:“大哥当我是家里的宝,时家又何尝不是当汉庭哥如珠如宝,只怕人家还嫌我粗俗,配不上他们未来的状元郎。”时汉庭自幼读书,就是为将来赶考应试,若一朝得中,从仕离寒,那时,嫌不嫌弃她,倒真难说得紧。
“烛雁很好。”身边的人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没有什么可让人嫌。”
她莞尔,靠着白岫肩头,脚跟在炕沿下轻轻敲着墙,悠悠夸赞:“大哥才是世上最好的,谁都比不上。”后面在心里补充一下原因,因为最疼她最向着她,自是理所当然“最好”。
不自觉摸摸自己额下眼上:“所以呢……”
白岫一扭头,已经注意到:“掉了。”
“什么,已经掉了?”烛雁迅速直起腰,“快,帮我重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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