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宫内的床帐始终深垂着,只有太医进宫请脉诊治时才有办法看见元狩的模样。
为了避免元狩的双手会因忍受不住全身上下如蚂蚁啮咬般的剧痛而抓破身上的斑疮,太医还命海信和明叶用布条将他的双手绑缚住,以免疮破化脓引发恶毒而加重病势。
在元狩全身滚烫,时而昏睡,时而呓语不断,与狰狞的病魔缠斗时,只有海信、明叶和太医几人看见元狩辛苦的挣扎。
元狩觉得自己在作一个好长、好长,似乎醒不过来的噩梦,梦里有梦,梦醒了还是梦。
直到有一天,他神志清醒了,看见熟悉的寝宫,还有熟悉的海信和明叶,好像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改变。
然而,当他看到退掉痂的全身皮肤上残留的疤痕后,他才知道,这个噩梦还没有醒来。
他无法置信,这场病竟在他俊美的脸上烙下痕迹,不只是他的脸,他全身每一寸皮肤都不能幸免!
“啊——”他痛苦地嘶喊,把寝宫内所有的镜子全都砸碎。“从此宫里不准有镜子,也不准点灯!”
“皇上,请忍耐一下,太医院会有办法让这些疤痕淡掉的!”海信不断地哭劝。
“幸亏皇上素日饮食清淡,体质年轻健康,所以斑疮发作时并未引起恶毒,这是万民之福啊!”太医恭劝着。
“皇上,古来多少人皆逃不过天行斑疮的劫难,但是皇上却熬过来了,能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呀!”皇太后苦劝着儿子。
皇宫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如此劝慰着他。
然而,这些劝慰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作用。
他是必须天天上朝面对群臣的帝王,他光想到要用此刻这张脸面对百官时就万分痛苦,再想到天禹见到他时会是何种表情?何种目光?
他是一向自信满满的王,人间唯我独尊的王。
然而,一场病竟然毁掉了他的自尊心。
尽管身体已经康复,但元狩依然把自己藏身在永夜宫内,谁都不肯见。
“皇上,林邑国已经攻占龙纪皇朝六个郡了,他们似乎是想趁皇上龙体有恙时一举吞灭龙纪皇朝。”明叶在永夜宫门前低声禀告。
元狩独坐在黑暗中沉思着。
“燕宰相虽然已拟定了诏书,但皇上并未用印,皇太后也诏告群臣,皇上龙体欠安,为维护朝廷和皇上安危,兵马都需驻留在京城。”明叶继续说道。
元狩静默无语。
“皇上,敏妃娘娘避居离宫二十天的期限已到,请皇上旨意,将敏妃娘娘接回宫来。”明叶提醒道。
黑暗中的元狩微微一震,终于开口。
“接敏妃回宫的事,过几日再说。”
明叶错愕地看着黑暗中的人影,默默在心中叹口气。
元狩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厌恶过自己,明明已经相思成狂,但是却因为爱她,他比任何人都在乎她看他的目光以及她的感受,因为爱她,让他克服不了与她相见时的障碍……
从离开皇宫之后的那一刻,应天禹几乎天天以泪洗面,忧惧着元狩的病情,天天数着回宫的日子,二十、十九、十八、十七……
太妃每天都会派人到离宫告诉她元狩的病况,当元狩渐渐脱离险境,病情一天天好转时,她才终于露出微笑,开心地倒数回宫的日子。
……三、二、一!
当二十天期满时,她一大早就将自己打扮好,命宫婢们收拾好东西,满心喜悦地等待元狩派人来接她回去。
但是,从天亮等到了天黑,一个御前侍卫的人影都没有看见。
她站在院中沉默地望着天上一轮明月,久久不肯进屋。
“公主,夜深露重,身子要紧,你还是先进屋吧。”
丑嬷嬷轻轻牵起她的手,将她领回屋内。
她木然地坐下,久久不语。
“皇上是不是算错日子了?”一旁的宫婢小小声地说。
“不可能!他不可能算错日子的!”应天禹微微发怒。
“也许今日皇上忙着其它重要的事,或许明日就会有人来接了!”另一个宫婢连忙安慰她。
但是,到了第二日,过了第三日,宫内依然没有人来。
“皇上忘了我吗?”
应天禹再也无法忍耐,抱着丑嬷嬷哭了出来。
“给皇上一点时间吧!”丑嬷嬷柔声劝她。“公主,再过几日,皇上一定会来接你的。”
她曾见过染了天行斑疮的人痊愈之后的模样,心中大约猜测得到那是皇上此时的一块心病。
“我不信他会忘了我,我是这么想他,他难道不想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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