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岩秀拉着她的一只手,下意识揉着她的指,他没立即说话,沉吟了好一会儿却问:“那禾良呢?你在想些什么?”
她定定望着他,唇略动,似欲道出,却仍然无语。
游岩秀撇撇桃唇,语气似有些闷闷不乐,道:“你前些天回‘春粟米铺’在米铺那里碰上钟翠了,还跟她谈了一会儿话,这事怎么不跟我说?”也不知他大爷从哪儿得知的。
禾良坦然答:“钟老板那天仅是坐下来喝了杯茶、说了几句话就离开,秀爷近来事情已经够多了,我也就没跟你提,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少夫人,行里人皆知,你家的爷不好惹,性情严峻,有仇必报,鲁大广曾得罪他,如今又在我底下办事,你说,你家那位爷会不会……”
“钟老板无凭无据,这人命关天的事,不能随意指控。”
那天在米铺后院的小厅里,禾良难得动怒,她尽管已力持平静,把该驳斥的话全说了,悄悄在袖中交握的双手却仍气得发颤。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在听过老太爷的说明后,她一开始其实颇同情钟翠,但,在那当下,听到钟翠无凭无据的诋毁之言,她真的恨她,既恼又恨啊!
此时,修长的男性大手轻轻扳起她的下巴,两人相视片刻,游岩秀忽道:“她那时跟你提鲁大广的事了,是不?”
禾良略抿双唇,深吸了口气。“嗯。”
“她有意要你知晓,必有其目的。”指腹挲着她的脸肤,他双腮鼓鼓的,郁色略浓。“禾良……她对你说我坏话了,是不是?她一定有意无意地暗示你,说‘丈棱坡’那件事是我干的!”被人用这种小人招数伺侯,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但对方竟把禾良牵扯进来,九死都不足谢罪!
闻言,禾良心口一紧,喉咙被无形的东西堵得难受。
她不说话,等同默认了。
游岩秀接着问:“钟翠几天前就告诉你了,你不说,也不来问我,为什么?”
双手合握丈夫的一只大掌,她紧紧抓着,想给他很多、很多力量,亦想从他身上得到很多、很多力量那般用力握紧。
眸中渐热,鼻中发酸,禾良暗暗逼退想哭的感觉。
至于为何想哭?
她……她或许是在紧张吧,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必定不爱听,她若说,他必定要发脾气,但不说不行。
“秀爷,我要说的事,你肯定不爱听的,我知道你不要我提这些,但……但‘广丰号’那边确实可以和他们谈谈。穆夫人待我向来亲好,穆大哥他也愿意帮忙,只要秀爷点头——”
“所以,你真认为‘丈棱坡’那件事是我让人去干的?”他蓦地问,两眼直勾勾,一瞬也不瞬,瞳,已仿佛收缩着,那模样有几分教人心惊。
“我没这么认为!”禾良紧声道。“秀爷说过,我不爱你做的事,你不会做,既已承诺,我就信你……虽然你以前曾使手段对付过‘广丰号’,但这次不一样,‘丈棱坡’的事人命关天,秀爷再恼、再烦,也不会愤而杀人。”
“那可不一定!”
游大爷八成听到禾良又想劝他“投诚”穆容华,一时间脑中大波动,属于理智的那几根脑筋断得快要半条不剩。外人面前,他冷静严峻,禾良面前,他一整个感情用事、一整个不可理喻!
俊颊鼓得更严重,下颚抽紧,他口气略恶,紧接着道:“我也说过,就算非干坏事不可,我也会偷偷去干,不让你知道!说不定……说不定我其实做了很多坏事,坏到你无祛想像的地步,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禾良瞪着他,眸里有一层薄雾。
总是如此,她一不说话,游岩秀就更沉不住气。
沉不住气,俊颜便会急得微微扭曲,他胸口鼓伏变大,登时有满腔委屈,嘴却饶不了别人也不饶自己。
“对!没错!那件事就是我游大爷唆使别人干的!我早就看那个姓鲁的不顺眼,大爷我收遍‘丈棱坡’的麦子,偏就不收他的,他跟‘捻花堂’合起来跟我过不去,我就要他的命!我要他的命!”
啪!
伴随厉响,男人的俊颜被打得偏向一边。
静。
房中好静、好静、好静。
然后,是呼息声。
像快要喘不过气来,禾良鼻翼歙张,双唇轻启,胸中急遽鼓动。
泪滚落下来,她张大眸子,泪珠一颗颗滚出眼眶,她根本没意会到自己在哭。
有一瞬间,她甚至有些迷惑他的脸为何偏向一边,直到手心的热痛传到心窝、传到脑中,她才弄明白了——她狠狠掴了他一记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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