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激烈地荡了一下,有些苦。
她知道!
“四少爷。”她低低地凉薄地喊了一声。
他刚刚叫她什么?茴香?
呵——
原来,他竟以为她是茴香。
原来,在他眼里,无论如何,她都始终只是,也只能是一个丫鬟。
这样……其实也好。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谢慕骏倒没有多想。
他只震惊于自己太过激烈的情绪里。
那样陌生!那样强悍!
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他躲藏,他逃避,原以为自己那颗脆硬摆荡的心已然足够坚强,没想到在乍见她的瞬间,所有的挣扎与彷徨都被一一击碎了,那样脆弱不堪,那样卑微可笑。
他望着她总是喜欢陷入恍惚的表情,看着她恒定如常的微笑,尽管那笑容看起来有些惨白,他还是无法自控地笑了,开心了,心头那一面沉寂多日的鼓,敲响了,振荡了,奏出一个个愉悦的音符。
然而,开心来得太快太早,下一秒,那小姑娘哭哭啼啼地说出来意,他整个人如被冰水,霎时凉到脚底。
“京城所有的大夫都请过了?”他吼。
“都请了,包括怀安堂的秦大夫都去了,所有大夫的说辞都是一致的。”小姑娘如见亲人,眼泪如断线珠子,颗颗跌落尘土里。
“该死的!”谢慕骏额冒青筋,紧张得手心里全是冷汗,“你还愣着干吗?还不快走!”走两步,忽然又想起什么来,“我去牵马,你等一下。”
还是骑马快一点吧。
他匆匆往回走,越过站在一边的司徒闻铃,陡然眸子一亮,一把拽过她,“你跟我一块去。”
“我?”
“对。”他头也不回地吩咐小姑娘,“你不用等了,自己快点跑回去,我这就给你们家姑娘带个大夫来了。”
“大夫?”
“她?”
异口同声地,两个女孩满脸诧异。
尤其是司徒闻铃。
有没有搞错?她、她怎么能当大夫?怎么能去给人医病?
他不是疯了吧?
不是病急乱投医了吧?
司徒闻铃觑望着他英俊的侧脸,看着那张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慌乱表情,感觉心里有根针,在细细地戳刺着。
她别开脸,望着不远处酒楼辉煌的灯火,还有扶醉的归人,点点头,感觉有些荒谬地笑了,“好!我跟你去!”扁舟奈有素约,
怕笛里江城萧索。
待扶醉满把东风影,
沉沉夜酌。
——郑文焯《忆梅西崦》
原来,需要求医的人不是那日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红衣女子,而是另外一个人。
当他们赶到软香阁时,那小姑娘还没有回来。
经过一番周折,他们才在软香阁后院一间低矮的平房里找到她。
“绿柳!”
房门从里面牢牢地拴住了,老鸨看着谢慕骏阴沉得有些可怕的脸,战战兢兢地道:“四少爷,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场子里混的人,最忌讳的就是崩血,我还要开着门做生意,就算心里头有多疼她,也不能留她在阁子里。就算是眼前这块栖身之地,我也是担了好大的人情面子,才给她争取来的。”
老鸨说到激动处,脸上肥肉片片乱颤。
谢慕骏哼一声:“不管是你的善心,还是红荔的面子,谢某代她一并谢过,人,我马上带走,从此以后,她与你们软香阁再无瓜葛。”
“带……带走?”老鸨脸上神情瞬息万变。
那死丫头嘴巴紧,就是不肯透露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又不肯堕胎。一个水灵灵的丫头,就那么折磨得人模鬼样的,她看了,心里头憋气,原以为会一尸两命,赔本的生意是做定了,没料到,半路上突然杀出这么一个财神爷,别看那丫头平日不吭声,比红荔的手段可高竿着呢。倒不枉她平日一番费心费力地调教。
一时之间,那两道圆圆的眼睛笑眯成了天海一线。
“这个……四少爷是明白人,在风月场里打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话音未落,一叠银票落入手中,老鸨更是笑得一迭声合不拢嘴,“好说好说,绿柳,柳儿,乖女儿,开门,开开门啊,你还跟妈妈赌什么气呢?瞧,你家倌人多疼你,从今以后,你就好好跟他过日子去吧。”
听到这里,一直站在谢慕骏身后的司徒闻铃蓦地垂低了眼,感觉眼前有些花,大概是被这软香阁里太过妩媚的灯烛耀花了、刺痛了。
用力眨了眨眼,不知何故心口闷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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