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生气,她只是陈述。
昨日一剑贯胸,剑身从他的右肋穿过,伤及肺脉,幸好胸骨无事。若不是他自己点穴护脉,加之施大极时相助,他现在哪能有气力说话。而他,却是在一剑划过梁间燕的脖子后,才想到要为自己止血,那时,身上早因气息涌动染上赤红。当她惊觉掌中热烫的血珠来自他时,他却倒向庄舟。
毕竟当街杀了人,为了替他治疗,也为了免去官府的麻烦,庄舟依了施大的帮助,吓走梁间燕的小童后,扶着叶晨沙来到城外一间幽静的宅子。施大是这宅主的朋友,宅主见他衣上染血,除了第一眼的惊诧,倒也热心地空出一间厢房。
在她面前,他一向洁白干净,总爱穿一身白袍,因经常坐在草地上,他的身上总带着淡淡的青草涩味。如今,穿着一件白色中衣,长发披散,唇色淡白,敞开的领口隐隐可见雪白布条。
这人狼狈的样子也很漂亮啊!她唏嘘。
明明血早已止住,她却总觉得鼻间萦绕着一阵淡淡血味。举起掌心在鼻间嗅了嗅,浅叶拉开她的衣领,抚上沁着淡淡血丝的胸口,“还痛吗?”
她不敢想象,若是这剑穿过她的胸,她会怎样?定是痛得受不了吧。她讨厌痛苦之感,好在生性淡然没什么烦心的事,也从不让自己受伤,未尝过皮肉伤痛的滋味。那一剑,即便有人在背后拖住,她要躲过并不难。可……唉,总不能说鲜少看他与人打斗,矫如行云游龙的身影格外新奇,她一时看呆了眼吧。
当年青男子用绳索套住她,剑尖逼近眼时,她什么也没想,脑中只是一遍遍反复着他翻飞的矫健,再回神时,他已经挡在了她的身前。
血,有点烫,滴在她掌心上。被剑刺穿的强健背影,却硬如磐石,犹如绝世而立的崖涯,笔挺的崎岖伟岸的高大身形,任山风咆哮屹立不移,看得她……有些难受,不知为何。犹在见到他杀完人,阻止庄舟出手后才想到自己身上的血窟窿,难受更甚。她想走上前看他,想知道他痛不痛,想着他会回头问她可有受伤时,他却直直倒了下去。自始至终,他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没有一如既往的关心询问。
他——可是生她的气?气她可以躲过,也气她故意不躲?伤已经止血,厚实的布条缠在胸上,轻抚其上的手感到微微的粗糙。
“痛吗?”见他只顾盯着她的手,她再问。
“你希望我痛,还是不痛?”她低垂的眼敛去情绪,声音平直得听不出喜乐,但他知,她有情绪。
“痛。”绿眸看向他,她抿嘴。
“好,我痛。”乖乖点头,叶晨沙拉开抚在布上的小手,让小手怀于腰后,按她的头在无伤的左肩,厌恶看了眼漆黑的药汁,缓缓道,“好痛,非常痛。浅浅,如果我说痛得连药也喝不进去,你可会喂我?”靠在床沿,他的脸上全是笑,近乎窃喜的邪笑。而她,因靠在他肩上把玩头发未能瞧见。
“喂你?”她困惑,停下绕发的动作,“你要我喂你喝药?”
“是,我失血过多全身无力,没什么精神端起药碗。”空口说着白话,他完全不记得刚才多有力气震出大半碗药汁。
“我喂你,你就会喝药?”昨天昏迷不醒的人,却有力气抱她,只是,腰间的铁臂不若以往的强势。他的伤应该很重,如果要她喂才肯喝,她愿意。
“对。”
“可……”探身看了眼药碗,浅叶小声道:“药……已经没了。”
“哦?”他的声音带着意料之中的奇怪。
“你故意的。”绿眸染上嗔责,收回他强拉于腰后的手,她起身欲再取一碗。
满满的一碗药,先是在他放下时故意泼了大半,那碗经不起他的力气,碗底在放到凳上时早已裂了个缝儿,如今,盖着碗底的惟一一口药汁,也在他们说话的当口漏了出去,全送给毛毯当补品了。
若是庄舟知道自己守了两个时辰的药全进了床毯的肚子,只怕会烧了它们已泄心头之愤。别看庄舟平时儒雅有礼,他发起火来,谷里的人个个噤若寒蝉。就算有叶晨沙护在身边,她看了仍会发寒。
唉——正想着如何解释那碗药汁,走了两步的细柔腰身被人从后勾住,一把带进怀中,撞得她眼花头晕。赶紧抓着手边的东西,她低低呻吟。
抓到什么了?很粗糙,似乎是粗布……闷哼在耳边响起,她慌忙抬头,看到剑眉蹙成一团。啊,她手中抓到的粗布正是缠在他胸上的……
“呀!”低叫着,她急忙松开手,看到布条被她揪出一团隆起的小包。赶紧拉平布条,小手在他胸口温柔抚了抚,“我、我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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