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约(33)

2025-10-06 评论


她的语气轻且飘忽,好似在讲一个故事,“只是,我也知道父亲虽满腹谋略,却不适合治国,因为他的疑心太重,他的个性中隐着残暴;我知道,皇权的更换总是要付出些代价,几百条人命不为保家卫国,却丧于皇权的争夺之中,他们多么不甘?肃帝是个宽容的人,我愿他治理天下,这对百姓来说是好事!所以我愿意帮你,可是,他……他总是我的父亲,我……”

杨衡看着她低垂的双目、看着她没有血色的唇、看着她绞在一起的手,他知道,最痛苦的是她,最为难的是她,最被伤害的也是她!这样一个女子受着这么的痛苦与伤害,却还是帮着他,爱着他,他怎么能不好好地待她,不好好地爱她?

他握住她的手,把那对小喜人和父亲的瓷像一并塞进她的手中,“心同,你好生保管着!若他日,”他顿了一下,他日局势已定时,也是她最心痛的时候吧?“我可与你长相厮守,这瓷人便做我们的见证。”

她未抬头,可是却猜得着他眼中的神色,是爱护、是疼惜、是信任。她紧紧地握住了那三个瓷人,如握着自己的命运一般。他将他父亲的瓷像交与她,便是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了她的手中,这不是一种承诺是什么?只是,这承诺太过沉重,这爱竟成了煎熬。

“心同,小的时候我住在城郊的西征将军府里。那里很幽静,府里长了许多的树,每当槐花开满枝头时,我娘便会在槐树下给我们讲爹的故事,在我心中我爹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爹是皇上封的西征大将军,曾随着你父亲容王四下出征,为南亘立下了汗马功劳。我四岁之前,几乎不曾见过他,记得我四岁时,爹终于回了安阳,他一下就把我高高地举过头,那感觉就像在飞一样,本来被他黑黑的面容和满脸的胡子吓得躲在娘身后不肯出来的我,一下子就爱上了他。然后我抱着爹的腿,任娘怎么说也不肯回房里去睡觉。”

看着他脸上幸福的神情,她伸出左手反握住他的大手,因为越是幸福,之后的痛苦才越令人难以忍受。

看看她握住自己的手,看看她依旧不曾抬起的头,他继续说着,那段时间里的他是幸福的,“小的时候我很顽皮,书多半要爹娘看着念才不会偷懒,或许爹觉得亏欠了我们吧,所以,只要有时间他总是陪着我们。我最喜欢坐在他的腿上给他念先生教的诗,我很聪明,连几乎从不夸奖学生的先生也是这样说的,先生说若假以时日,中个状元怕也不是难事。爹总会用大手抚着我的头说,我儿长大了也会成为将相之材啊。那语气中竟充满了希翼,娘却笑着说将相杨家有一人便好了,衡儿做个读书人,将来当个教书先生就好。呵呵,那时我在心里想,我是要当像爹那样的大将军的。”

听着他的讲述,她也沉浸在了那种平凡又平静的幸福之中,那种幸福是她渴望却从不曾体会过的。

“我娘是江南人,讲话柔声细语,她总是淡淡地笑着,我从未见她训过谁,便是我不小心打破了就快酿好的槐花酒,娘也只是找人来清理了碎片,虽然那酒是要差人带到驻守边关的父亲那里去的。槐花酒你吃过吗?我吃过一次,是爹喂我的,不好吃,有点辣,没有闻着的那种清香。那次吃了一点就醉了,听姐姐说我抱着个大花瓶回到房里睡下,嘴里还呢喃着:亭,别哭,哥带你去玩。亭是我的小弟弟,小我四岁,他总是在娘的怀里,我一抱他,他就皱着小鼻子呵呵地笑。”

她牵着他的手,听他说着那让他幸福又使他痛苦的过往。

“灾难之前什么预兆也没有,我记得那时娘刚腌了程叔从南方带来的梅子,爹也说过个把月带娘和我们姐弟回江南去瞧睢,我和姐姐兴奋极了。江南,只听娘一遍遍地提起过,江南的细雨纷纷、江南的小桥流水、江南的青竹野梅终于要见着了。”

他的声音骤停,她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改变了他的一生。

“我从小身体就不是很好,一年里有半年多是病着的,那日病初愈,奶娘带了我去庙里求平安。回到城门时远远地看见……看见父亲身首异处的尸首挂在城门楼上。”

她一抖,那是怎样的痛苦?

“幸亏奶娘经事多,只说到城里看亲戚,进了城却不敢回将军府,寻了人打听才知道将军府给抄了,满门七十二口一个也没留。”他的声音已由平静变成了空洞,“奶娘带着我逃了出去,却没走远,四年后寻到了父亲的一个旧部才知道事情的原委,我家七十二口,只为那莫须有的罪名命丧黄泉。奶娘的孩子与我同岁,大我几天,江辰和奶娘是夫妻,他用自家的孩子顶了我的名字,荆显棣认为我死了才没有追查我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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