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在离开开封的第五日,怕错过宿头,一行人决定在一处小镇客栈提早歇下,她晚膳没吃几口便先起身回房,无情无绪地推门而入,一抬眼,就见他沉静地坐在里头。
乍见他的心绪波动尚不及平复,她喉头发酸,胸臆间滚烫着不知名的热流,他却已来到她面前,目光如炬,声音持平地道:
「那张图,我必须从妳背上取下。」
她一怔,神情迷茫,彷佛听不懂他的言语。
他唇微勾,掌已抚上她的颊,「妳是我的,从头到脚,每一丝秀发,每一寸肌肤,甚至是每一次的呼吸吐纳,都该属于我。」
那占有意味十足的话意还透露着什么,她无法细思,人再次教他挟走。
然而这一回,他没将她送回的打算,是真正的劫人。
他带着她策马疾驰,她在第三次试图脱逃失败后,在他怀里像未经驯服的小兽般又踢又咬,他终是以打穴手法点晕了她,待得睁开双眸,身下摇晃如睡篮,透过小小木窗往外打量,她这才发觉自己竟在海上,在插有五色火旗的大船上。
他挟她出海,四面八方蔚蔚深蓝。
之于她,这大地辽阔得指不出一个确切方向,可她终是推敲出来,他是想按图索骥吧,等不及仔细地将图从她背上依样画下,而倘若要杀她取图,待她肉身腐烂,图必定损毁。
劫她同行,便是为此吧?
就算现下不往那图中的海域航行,也是准备将她无带回他的连环十二岛禁锢。
她想笑,眼眶却一阵刺热,想冲着他大吼狂叫,发泄一切怨怒,整个人却空中荡荡的,只觉得荒谬,荒谬这空荡的身躯还感觉得出心痛,于是,她明白了,那是因尝到了真正的悸动,所以心痛。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这个「祸」,她真是躲不了、避不开了。
「我不会放妳离去。」霍连环浓眉一沉,高大身躯像座山似地伫立不动,使得这原就不够宽敞的舱房变得更为狭窄。
紧抿樱唇,凤宁芙小脸倔强地撇向一边,没能察觉那双凝注着她的男性深瞳中,迅捷且微乎其微地闪过一丝挫败。
他粗声粗气地命令:「我让奎五煮了鱼汤,妳待会儿非吃不可。」
奎五便是当初在艺阁上扮潮神的胖汉子,厨艺着实不赖,是船上的掌杓老大。
「我不吃。」不能哭。她逼回眼中热浪,努力调匀气息。
「那我会强行撬开妳的嘴,亲自喂妳吃。」
她忽地调过脸容,忿忿地瞪着他,「我就把东西全吐出来。」
这该死又固执的女人!他额角青筋隐隐浮动。
见她更形清瘦的姿态,才没几日,下巴已变得又细又尖,他胸口不禁发疼,极其渴望能伸出双臂拥她入怀,她却视他如毒蛇猛兽,眸中尽是戒备。
她就这么不愿与他一块儿,随他到天涯海角吗?
关于这样的心思,和一个姑娘厮守一生的想法,是打从那一日他窥知了她身上的秘密后,便急速地在脑中膨胀开来,在心窝处烧灼。
光想着好几路人马,从以往到现下全打着她那片纤背的主意,他呼吸便是一窒,几要压制不住丹田处翻腾的气海,恨得牙根生疼。
那该死的海宁凤氏,哪边不好藏图,竟把它全数刺在她背上!光那庞大且精细的构图已足够折腾人了,再加上缤纷夺目的刺色……他左胸一绞,明白那色调无法长久保持鲜丽,也就是说,极有可能每隔三、五年问,她的背便得重新补色,如他胸口的五色火,要它野艳的窜燃,就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忍受针剌的烧灼。
那张图不彻底除去,她永远没宁静日子。
他要她留在身边,安安稳稳、心甘情愿地随着他去。
海宁凤家套在她肩上的枷锁、烙在她身上的记印,他要为她一一除去,待得那时,她就完完全全属于他,是他五色火瞧中的「货」也好,是他缠上瘾的「玩伴」也行,总之是深陷了下去,他不能放手,再难割舍。
双臂抱胸,他尽力克制着,沉着眉眼仔细端详她,思索着该怎么打破两人之间的僵局。
缓缓,他目光往下移动,瞥见她握在手里的小玩意儿,唇角不禁一松。
「妳要真这么喜爱小泥偶,下回靠岸,我买个更大、更美的给妳。」
雪颊瞬间浮出两朵红云,她小手紧握了握。
「不必!我、我根本就不喜欢,现下正好还给你。」藕臂一扬,那小泥偶先是砸中他的身躯,跟着落在榻上。
凤宁芙强令自己不去看他此时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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