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力地坐在原地,仿佛失去动弹的能力,任凭全身水珠不断滴落,没有知觉地颤抖着。
她看见万俟侯朝她奔过来,摊开一件黑色大氅,一把包覆住她,带来温暖。
“是谁让娘娘下水的?是谁?”他又气又急,大吼道。
鼎沸的人声静止了,大伙面对盛怒的君王,一时间不敢言语。
“你们知道她怕水吗?你们知道她身子不好吗?”他吼叫道:“自从十四岁那年,她为了救朕,在冰冷的湖里浸了半日,她就落下迎风咳嗽的毛病。太医说她伤了肺、伤了身,这辈子都恐怕不能生育了,你们知道吗?”
他说到情急处,好不容易养愈的伤处像被撕裂,俊颜绷紧,几乎要落下泪来。
“你们总说她是狐魅,一直想伤她、除掉她。世间的狐魅会像她这样为了救人不顾性命吗?假如会,朕宁可娶一个狐魅,一个所谓祸国殃民的狐魅!”
他的大氅紧紧裹着她,双臂紧紧拥抱着她,即便隔着厚厚衣衫,乔溪澈仍能感受到他因为害怕失去她而全身战栗不止。
“侯……”她艰难地开口,“我没事。你不要责怪他人”
“为什么要下水?吩咐别人去就好了,你已经多少年没潜水了,你还记得吗?”他投以责怪又怜惜的目光。
“情况危急,一时间说不清楚,”乔溪澈微微笑道,“能救人就好,别计较那么多。”
“你真的没事?”他怀疑地瞧着她,不安地上下打量。
“我也以为自己再也不敢碰水了,可是刚才潜入海中,我好像又回到童年,那时候,我能在水里待上一整天,像鱼儿一样敏捷。”她舒心地莞尔,不仅因为救了人,更因为克服了恐惧,仿佛重获新生。
“嘘,不许再说话了,好好休息。”万俟侯以为她在硬撑,一把将她抱起,快步离开这片起风的海岸。
四周诸人望着他俩背影,似被方才万俟侯那番嘶吼震住,日光中流露反思与愧疚……“圣上受了伤,为何不立即通报京里,真让为臣后怕!”宝亲王望着半靠在长榻上的万俟侯,焦急道。
“皇叔不必如此担心,朕已经经痊愈,不过受了些小伤,连太医都说无妨的。”万俟侯饮着茶,微微笑道。
“圣上日后出宫,还是多找些重臣相陪吧,否则实在让臣下担心啊。”宝亲王劝道。
万俟侯依旧笑着,没有回答。养珠岛的秘密,除了他之外,父皇没有再告诉朝中任何人,包括眼前的摄政王。
“皇叔,别再谈朕微服私访之事了,此次请你来,是为了别的事。”他忽然正色道。
“哦?”宝亲王一怔,“看圣上的神色,似乎不是小事。”
“没错。此事关系重大,果真要办,一定惊天动地,朕得先征得皇叔同意,因为需要有皇叔相助,此事方能成功。”他郑重点头。
“圣上但说无妨,若臣能尽绵薄之力,一定赴汤蹈火。”宝亲王爽快地答道。
“皇叔知道,我东楚虽在沛公时代曾有雄霏天下的盛世,但几世战乱,延续至今,已是地处偏僻的弱小之多邦。
自朕登基之后,日思夜想,虽不敢说要恢复沛公霸业,但也求国富民强,不再受外邦欺凌。”万俟侯缓缓开口。
“圣上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大志,为臣听来十分欣慰。”他点头笑道。
“皇叔以为东楚如今弊端何在,要富国强民,该如何决策?”
“这个……”宝亲王谨慎琢磨,“臣下不敢妄言,圣上以为如何?”
“东楚虽然京城还算富庶,国库也还算充裕,但朕几次微服出巡,发现民间过于疾苦,苛捐杂税数不胜数,百姓多以捕获海产维生,哪堪如此负荷?”
“话虽如此,可是国库充实还得依靠多收税捐,否则一旦发生战事,如何应对?”宝亲王反驳道。
“皇叔说到关键所在一一到底是藏富于国,还是藏富于民?”
“这个为臣倒是没考虑过……民与国,难道不是一体的吗?国富自然民强。近年战事连连,藏富于国,有利抵抗外侵。”
“可民不强,国又如何富?”万俟侯叹了口气,“这些年来税捐益发繁重,民间苦不堪言,长此下去,只怕会引起民变。到时候只怕是外人没打进来,咱们自己人先垮了。”
“懂得思考这些,圣上真是成熟了。”宝亲王赞许,“他日与先帝黄泉相见,为臣也算有所交代了。”
“皇叔,为改变现状,朕决定……变法。”万俟侯道出石破天惊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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