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住在那里,本来应该有间螺屋,从螺屋洞窗望出去,可以远远看见星岩,一闪一闪的,我当它是一大片银河,很是美丽。由陆路仰头望天,总感觉天好遥远,没有星岩来得好看……」
「那边还看得出来,是鲸形石,我们在那儿下方团团围坐,一起唱歌、泅舞……」
「守护兽黑蛟的骨骸,已经掩埋在海沙底下了吧……」
她说着,他听着,走遍熟悉又陌生的土地,她没有悲伤哭泣,只看得见淡淡的怀念愁思,他缓漫步行,随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望去,试图认识她自小生长的环境及故事。
「海牢由这方向过去……是我和他头一次见面的地方,他被关在里头,但我觉得那不是『关』,海牢不可能囚得住他,他是束手就缚,我总有这种感觉……他与氐人很不相像,身上没有鱼鳞,也不是蟹人或鳗精……」
这并不是负屭想探知的部分,他对她和那个男人之间的情史不感兴趣,很嫉妒地完全不想多听……
「你不知道他是什麽玩意儿?」负屭随口问。说不定是海蜇或是八爪鱆吧,哼。
「我问过,他只教我猜,我猜过好多好多种,他都摇头。」
「没有告诉你答案?」存心隐瞒吧,小人。
「我听见鲛鲨那时候喊过……说他是龙子……」
「连我的名字都敢冒用,再盗窃身分也不算什麽。」负屭不屑冷嗤。
「他一直对我很好,一直……」她眼眶有些湿润。
正因为一直如此,正因为不曾有过例外,才更教她难以释怀,不懂为何「负屭」会弃她而去。明明他是那般怜爱她,见不得她落泪,又怎会忍心任她在人界陆路傻等……
「是他把你带上陆路的吗?他为何要这麽做?为何没陪着你一起上去?」
「他跟我说,我们整族人遇见鲛鲨偷袭,他只来得及救出我,他不放心我留在海里,我第一次看见他流露出惊慌恐惧,我不曾见过他那样,他在我心目中,是个无所不能的强者,我无法想像,有谁能令他惧怕惶恐?鲛鲨吗?它们之於他,明明弱得不堪一击,他为何非要我踏上陆路不可……」
可惜这个答案,她再也求不到正解,随「负屭」的消失而一同湮没。
「沉默的他,平时话便不多,对於你刚才问的那些,他更不可能告诉我……」
负屭不情不愿地走近海牢,横陈倾倒的牢栅,囚不住任何东西,一些鱼儿小蟹,躲在里头,占地为王。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死了,才回不到你身边?」残忍的假设,不无可能。
「我宁可相信,他无情无义地活着,活得很好。」
逃避现实吗?也罢。负屭不多说了。
「让我下来。」她轻声央求,负屭扶她站好,蒲扇般的尾鳍支撑着她挺立,她慢慢游去,抚摸着一石一柱,当她前行数寸,回过头来,眸儿因那道直射而下的幽光微微眯起,同样暴露在光芒之中的负屭,与记忆里残存的美景交叠融合,曾教她惊为天人的「负屭」,此刻挺立於眼前的龙子负屭,竟是如此神似。
「他真是将你模仿得唯妙唯肖……好些时候连我都会错认。」
「被我知道是谁冒我之名及模样,我绝不轻饶他。」负屭冷傲面容上,确实布满杀意。
「你真倒楣,无事沾惹一身腥。」想想还颇同情他。
「不全是倒楣事,我若不叫负屭,若没有这张脸,你也不会对我多看一眼。」他还是拜冒牌货之赐,才与她牵丝攀藤上关系,真教人不舒服。
「……是这样吗?」连她自己也不确定。
她有时想着,她若真是专情的人,在相信他不是「负屭」的情况下,不该对负屭产生关注,即便容颜相同,不是「负屭」就不是「负屭」,她怎能因为相似的五官及神韵,便把全盘爱恋挪移到他身上呢?
面貌的雷同,绝不能等於爱情的代替……
她必须坦诚,负屭,「负屭」,两人都让她心烦意乱。
「你在人界陆路上,没有遇见半只令你怦然心动的雄人类?」
「你是指,像第一眼看见『负屭』……看见他时,那种难以挪开视线的感觉吗?没有,我没有遇见,当了人类如此多年,对於人类,我仍是会怕。」她回答完,也觉得对他同样好奇。「你呢?谈谈你吧,以前有没有刻骨铭心的爱人,曾不曾爱上过哪条氐人?」
「没有。」
「龙女?」
「没有。」
「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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