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绻儿的手指深嵌他的背,一点点弯曲、妥协,最终展开,成了深切的环抱,之前的矜持粉碎在情丝纠缠中,溃不成军。
轻贱!啊,对一个伤她入骨的男人,轻易妥协,不是轻贱是什么?
仿佛心有灵犀,花凋对她双手软化时身躯的僵硬而痛楚。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深吸一口气,沉重地说:“笨,花某人最厌被人驾驭,做‘他’一辈子的主子,到满头白发、牙齿掉光,仍命他为你爬树鄱墙——这样惩罚,如何?”
什么惩罚?她对他来说只是惩罚?
明知是慰藉,找一个谅解他的理由,她仍觉得愤怒,眉眼耸动,嘴角微微一弯,颤动几下却是朝上,竟忍俊不禁。
老眼昏花的两人,谁命令谁?老,他们会一起老吗?
花凋见她终于有了一丝昔日娇蛮的笑——那笑如此珍贵,单纯的女孩,只为一句呵哄的话而笑,恨意终无法深——纵被伤至深,也无法恨他至深,多般包容他的刻薄妄为,上穷碧落下黄泉,都只有眼前这个任性痴狂的女子——
龙绻儿。多事之秋,不只是京师,江湖亦然。
京师动乱的缘由诸多。什么皇帝骤然病危,公主离奇焚宫,北狄使臣不告而别,促使边关局势再度吃紧之类……一夜间,六扇门四大捕头成了预谋刺杀朝廷命官的通缉要犯;而江湖,近来出现多起血案,凡会使刀的世家精英,逐一成了阎王生死簿上的名单。
花凋带着龙绻儿离开京师多日,不断耳闻游历多年的宁王归来,临危受命,成为皇帝病榻前加封的下任太子,惊讶不已。而江湖上,也掀起三尺巨浪,目前为止除了五虎断门刀的彭家之外,其余以刀著称的门派均遭覆灭。
现在,花凋两人就在彭家堡。
这座碉堡有百年历史,修建得宏伟壮观,刹是威风。不过,昔日人头攒动的彭家已是门可罗雀。照道理,没有石破天惊的价码,花凋不会接案,毕竟,哪有遭通缉自身难保的捕头还洽公的道理?
但这次特殊,花凋没心情计较孔方兄多少,也没闲暇顾及通缉令,就冒险带着龙绻儿登门造访,主动请缨坐镇彭家。
他有预感,兴风作浪的人定会现身!
彭家三代单传,香烟不继,越发不如早年,如今有自愿送上门的花凋,乐不可支,对他的来历也不追问,一家人收拾细软,躲入密室中藏起来。
花凋苦笑,不知再说什么。
当年的彭老爷子一口啸月刀名震三山五岳,何等威风。
到孙子一代成了缩头乌龟,难道不可悲?想想看,这个世上哪有什么横亘不变的辉煌。再光鲜也终有烟云散尽的一天,不过沧海一粟的人又能抓住什么?
窗外静谧,月色如水,蝉鸣啾啾。
花凋来到床边的龙绻儿旁,见她轻轻摩挲着一样物品,悄然问:“让我看看?”
龙绻儿吓一跳,十指一松,东西“啪”地掉落。
算盘?
看到地上的算盘,花凋脑中立刻闪过龙绻儿身上的烧伤,痛楚猛一钻心,脸上却仍笑嘻嘻地打趣:“你又打我的如意算盘?”
龙绻儿面如死灰。
多次打击令她战战兢兢,整个神经随时处于紧绷的状态,稍有风吹草动都不安宁。她惶恐地想尽快藏起心绪,不愿被伤——
双足未曾落地,她的身子便被花凋圈住,拉到双臂当中。
“绻儿,你慌什么?”
炽热暧昧的气息缭绕在龙绻儿的小鼻尖。她低头抿唇,并不抬眼,惟独轻颤的长睫泄露了游弋的愁思。
“别慌,我不逗你就是了。”花凋艰涩地打起精神,一吻她的眉心,“一会儿呆在屋内等我接你,否则不要出来。”
龙绻儿闻言,黯然的水眸陡然瞪大,惊讶地瞅向他。
花凋捏捏她柔嫩的粉颊,无奈地道:“肯正视我了?”
龙绻儿摇头,用力摇,小手抓住抚摸自己的大掌,一阵咕哝。
花凋似笑非笑,一弹她的俏鼻,“乖乖等着,别乱打主意,不然我考虑是否找萧如瑟治好你——想好,以后不能骂我,大亏哦?”以前觉得她叽叽喳喳烦,一旦失去,更难受。
他分明察觉她的不安,为何佯装迷糊?
龙绻儿猛一僵,四肢无法动弹!
花凋打横抱起她放置榻上,然后拾起算盘偎在身侧,盖好丝褥,才面对面与她互凝,“这儿不清静,等你睡醒咱们上嵩山玩,嗯?”言罢,掉头离去。
龙绻儿四肢受制,十指尚灵,鼓足力道奋力一磕把算盘推至地面!清脆的响声如击心头,花凋转过来,不经意见到了她眼中的愤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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