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像一个梦。
她经历了生死轮回,带着前世的记忆,骤然苏醒。
“夫人,你醒了?”有人在她耳边道。
赵玉惑撑起身子,觉得四周光滑微凉,原来,她是坐在棺木之内。
棺木以马车运送,在星光下缓行,已经到达到了离国与夏楚交界处,远离了朝堂的阴谋与凶险。
“夫人,公主命奴才护送夫人出境,”那车夫道,“夫人所服之假死药药力已经散,再过两个时辰应该可以行动自如,这里有公主为夫人准备好的银两与衣物,至少能保夫人一时无忧。”
没想到明嫣公主思虑如此周全,从前倒是小瞧了她。
“棺木离京时,丞相是何反应?”终究忍不住,赵玉惑低声问道。
“这……”车夫支吾,“奴才没见着丞相。”
“怎么,他没有来送葬?”纵使他绝情,也不至于绝情至此吧?
“听闻丞相病了,闭门不出,不见宾客……”那车夫答,“相府上下挂满白绸,通宵点灯,想必是在哀悼夫人……”
他真的病了……正因对她有情而心痛?又或者,只是内疚而已?
赵玉惑抬头望着满目星光,怔怔发呆,突地苦笑。
两人都已走到了这步田地,再猜度还有何意义?别再去想……别再牵挂了……
上苍给了她重生的机会,为什么她还要痴缠于旧梦?
事到如今,她也该承认——她与他之间,有缘无分。又或者,只是前世注定的孽缘。
“走吧……”她叹了一口气,对车夫道。
伤心到了极致,这一刻,反而归于平静。
从前的一切,恍如指尖星光,握不住、留不下,不如遗忘。
***
明嫣公主穿过长长的走廊,终于看见了他。
下人们说,丞相避不见客,若非她以公主的身分驾临,恐怕也见不到他。
她自问认识他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他不顾朝事,独自躲着,像受伤的野兽舔舐自己的伤口。
他醉了。
从来不喜饮酒的他,听闻最近每日醉生梦死,顾不得肠胃不适,好几次,酒水里滴入他呕出的血水,自虐又自残。
“早知有今日,又何必当初?”见他如此,她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前去,一把抢过他的酒壶。
“当初如何?今日如何?”他也不知有没有认出眼前人是谁,只扶额浅笑着,带着醉意,双眼蒙蒙胧胧,满是苦涩。
“你若真爱苏巳巳,就不该亲手送她鸩酒!”明嫣公主嚷道,“你该亲率人马劫狱,救她出天牢,从此以后,与她远走高飞!”
“没错,我想过,因此犹豫了——”他承认。
曾经,他以为自己并非常人,行事果敢,从不会三心二意。
然而事到临头,他才发现,纵使平素翻云覆雨之人,遇见人间最寻常的情感,也不过只有最最普通的反应。
他这一世,克己压抑,一切追求完美,但终究百密一疏。
明知饮酒会不适,却想一醉方休:明明应该一辈子为玉惑守诺,却情不自禁爱上别的女子……他发现,毅力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这样很好啊,说明他仍是普通人。
普通人就该如普通人一般,该哭该笑,就顺其自然。若把活生生的肉体变为僵石,那还有何生存的意义?
“慕容——”她蹲下身子,正色道,“苏巳巳已经死了,就像赵玉惑已经嫁人了,就算你有再多的想念,皆是徒劳。你曾对皇兄说过,满目山河空望远,不如怜取眼前人——慕容,我们成亲吧?说不定,你会拥有新的聿福。”
呵,又是这一句诗。
不如怜取眼前人,没错,的确如此。但要看站在眼前的,究竟是什么人。
“公主……”第一次,他如此温柔地唤她,“恕慕容不能从命。”
“没关系,本宫能等。听说你待苏巳巳也曾如此冷淡,可到最后,你还不是爱上她了?”
“有些人,终究会爱上。有些人,一生都无感。”他叹一口气,轻声答。
“哪些人,你终究会爱上?哪些人,你一生都无感?”她不由得恼怒道。
“说不明白——”他摇头,“但看着她的眼睛,就会知道。”
就像他第一次,看到苏巳巳的眼睛时,就仿佛有什么跳进他心底,激起突如其来的涟漪。
爱情就是如此,无法言明,唯有所感。
“我懂了。”她丧气地站起来,退后一步,“再过十年、二十年,你也不会喜欢我,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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