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冲冲来到二哥跟前,长孙楚忽地皱起了整张脸。「你好臭!」她举起袖,掩鼻嚷嚷,受不了他的浑身汗臭,立即转头吩咐婢女准备浴水。
「拿这三个字来孝敬你二哥啊?」长孙晋佯怒道。
「不然呢?要我说『好想你』吗?」她不受教地反问,满眼不驯。
「嘴不甜就甭嫁了,省得成天跟夫家闹不合就回娘家哭。」
长孙楚有些咬牙切齿。「你还知道你妹子快嫁人了?我还以为你早忘得一干二净了!」现在才想到给她说教,会不会太迟了?
半年前,燕京项家准备进城下聘礼之时,只有大哥为她赶回来,他这二哥连个影儿都没!
长孙晋爽朗大笑,禁不住伸手轻戳她鼓起的香腮。「还在记恨二哥啊?」
「我可是你最亲爱的妹子耶,连我出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肯回来!」她粉脸一阵恼红,转瞬又委屈地扁扁唇,垂头低喃:「你根本就不重视我……」
忽晴忽雨的脾气依旧来得又猛又急,他暗叹,哪天真要亲自拜托未来妹夫受得住才好,不然甭在中秋娶他妹子。
「说什么傻话?我不重视你还会重视谁?」他哄着。
抬起水汪汪的泪眸,长孙楚吸吸鼻子,幽幽道:「重视谁,你自个儿心知肚明。」
怨妇似的神态教他汗颜,更教他心虚,他不自在地别开脸,萧掌柜恰巧从外头赶来,他匆匆道:「待会儿再跟你谈。」说罢,他便丢下妹子会掌柜去。
他在躲什么呀?
看着那道几近落荒而逃的颀长背影,长孙楚眸中蒙胧的水雾瞬间蒸发成点点黠光。她掀起绦唇,向身后婢女道:「吩咐下去,晚膳不用准备二爷的分儿了。」
「嗄?」杏儿讶异,二爷难得回家,一家人不该好好团聚享天伦吗?
「隔壁饭香哪!」她娇笑着,旋足步回帐房乖乖工作去了。
★★★
骄阳肆虐,江水荡出粼粼金涛,江上沙鸥展翅飞翔,正是扬子江上的良辰美景。
镇城岸上的人逍遥眺赏,可江内船舶却是无暇分心,艘艘浅船皆是忙得焦头烂额。
「快快快!再不赶过去就来不及了!」
响亮吆喝声于船头上回荡,船夫们挥汗如雨,依令加快搬运速度,暗叹头顶暑气怎生如此磨人。
伫旁紧盯着周遭浅船的运载情况,容云的眉头越蹙越深。
「云儿。」
在她焦急得快发疯之际,一道娇柔的叫声从背后传来,纾解她心头绷结。
「喜姨……」转身靠上喜姨纤细的肩膀,容云口中吐出叹喟。
喜姨清亮的眸子生出怜爱。「累了吗?要不要休息?瞧你忙好久了。」
容云摇首,苦恼地皱着眉心。「怎么办?别的船家都到对面去了,今趟……怕是赶不上了。」她不怕累,只怕错过了招货时间。
镇江与扬州只隔一水,两地商货络绎不绝,每日时到晌午,扬州的商客及船舶都会在岸头相互招揽,商客招船、船家招货,处于这「京口瓜州一水间」的船家们,大多赖以这种短水航运为生。
眼看大部分船家都赶往扬州去了,他们却仍搬着昨日押来的货物,万一真赶不上的话,恐怕今天帐房又得唱空城计了。
喜姨默然,眉间漾出了淡淡愁绪,她虽心疼云儿,但说不出要她把事情放着别忙的话。他们实在得去招货,不然这个月全船人都得喝粥水了。
感觉到喜姨的沉默,容云心一窒,赶紧收起忧苦。「其实今趟赶不上也没关系,送走了这些货,明天就能早点儿赶过去了!」她强笑着,不想让喜姨忧心。
「云儿,这三年来……让你辛苦了。」说着,喜姨眼泛泪光。提起往事,容云神色黯淡,早已失去稚气的脸容,只剩满目凄然。
三年前的夏天,她受父母之命许配城中故家子弟陈旭,在两家即将结亲的当下,陈家却被揭发与五年前被诛的胡丞相乃旧识而下狱,连容家也受波及,全府人被官卫抓至牢狱度过了漫如十载的十天,那段日子,容家上下都在惶恐中撑过每一天。
容家遭逢剧变,虽不至家破人亡,却也溃散不堪,爹爹变卖了岸上的宅第,一家人从此临水而居,后来各房姨儿全跑了,连伯父一家也迁回了故乡,家中船夫从二十人只剩寥寥四人,爹爹又终日意志消沉……
这个家,她管得很累,但她不甘心放弃,真不甘心。
当「隆容」仍是江南航首时,沿江的船家及商客都投以敬畏,如今却遭所有人唾弃,可在此当中,更多的是惶然。唯恐惹上赔命的麻烦,人人对容家避而远之,就连那些合作了几十年的商客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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