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厉盟主脸色不豫,似乎隐隐咬了牙,沉默了半瞬,才又开口。
「女儿不嫁无妨,老夫养得起她……但是,那婚配对象欺人太甚,当年分明是他们眼巴巴求来了小女的婚事,如今却又无耻反悔,还指称小女命薄不祥,污了小女声名,老夫忍无可忍!」
说着厉盟主气得一拍桌子,桌面一跳,对桌那人一手轻轻抬起,压下桌面,竟让那泼出的酒水分毫不漏地落回杯中,厉盟主纵使气怒难消,也不免惊讶地看向了那人。
这人,竟有如此武功……
「盟主此言,是要我巫凰教出手,灭尽对方一门吗?」
出口的声音低哑,沙砾磨石一般,听得难受万分;然而话语里的血腥清晰可闻,连见惯生死的厉盟主都心下一凛,对于男子的轻描淡写印象深刻。
「倒也不是……」定了定神,厉盟主平静了心绪。「老夫此来,是因为听闻巫凰教擅长蛊物毒类,想请贵教派人远行一趟,为老夫那娇弱女儿看看,能不能解了那蛊物。」
「蛊物?」男子眉梢一挑,「不是中毒?」
「小女出生即身有异香,那味道平常闻了无妨,但小女一近血腥,那香味就蜕成了毒雾似的,寻常人嗅了一点,立刻就昏死过去;若是习武之人嗅了,昏死不说,醒后还要调气半天,方能回复。最糟的是,小女身体越弱,那股异香越重,几乎是拿小女当宿体似的,吸尽了小女气血啊」
男子略作沉吟,指尖摩裟着杯壁,良久,他开了口。「听来确有附骨蛊物的眉目,但未曾观视,仍未可知……」
「壮士愿意一行吗?」救女心切的厉盟主倾前身体,急切地问道。
男子却低着眉眼,问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当朝兵部尚书,还是十年前那个,未有更换吗?」
「欸?」厉盟主一愣,回答得慢了些。「是、是吧……没有换,还是原来那个。当朝皇帝倚重他老人家,留他续位。」
「皇帝换人了?」男子眉一抬。
「换了。」厉盟主这回答得就快了。「先皇七年前驾崩,换上二皇子继位,宫里有些动荡血腥,但很快就平息了。」
「兵部尚书之子,与他的娘子,相处得可好?」
「这……」厉盟主答不上来了,他苦苦回想,这无关朝政的琐碎之事……
「少爷与少夫人,相处得极好。」随同厉盟主前来的一个汉子恭身应答。
男子抬头望向他。「你在兵部尚书府里当过差?」
「不是。」那大汉头一低,「先前曾被借调出去,帮忙捉一贼人,那时承蒙少夫人相助。少夫人相当博学,所提计策很是有效,贼人如她所计地落了网。」
「是吗?」男子怔怔,沉默了半晌。「如她所计……」
这突如其来的问答,着实是出乎意外,而男子的心不在焉,几乎像是在发呆,却有一种令人毛骨惊然的束气,在男子的沉默之中越发地凌厉。
厉盟主有些不安。「壮士?」
男子放下了酒杯。「你们走吧!」
「壮士!」厉盟主站起身来,惊慌地想挽救。「您不愿亲身出手吗?」
男子只是挥了下手。「我已多年不离此地。盟主的委托我巫凰教接下了,你们先行回去,十日后,自然会有巫凰教人到贵庄拜访。」
「但小女……」
「请回吧!」
平淡无波的一句,却令心绪激动的厉盟主浑身一冷,他屏住声音,退了出去。
重重屏风帷幔之内,男子独坐桌旁,一杯一杯地喝完了那壶沪州老窖。
沉默里,戾气冰寒压抑。
海风犹要扑面,然而以黑巾蒙住脸面的巫邢天却无视那份冷意,站在甲板上。
他终究还是上船了!
痴等了他十年的巫凰圣女再也等不下去,逼到了他房里来问他这十年的暧味到底如何作结?而他手里正拨弄着几盆小巧的花草,心里估量着该怎么混合成一味新的毒物;听闻圣女之言,他头也不抬,淡淡地以一贯的温柔来应付她,声音中却忽然有了倦意。
「既然养出了下一代圣女,就传位下去吧!」
「我是在问你,你究竟娶不娶我?」
「待你这圣女的身分卸了任,伺候了你一辈子的班那达也可以迎你过门了吧?」
「你在说什么……」巫凰圣女的声音发着抖,颤颤的,那样震惊,那样委屈而软弱。
巫邢天漠然地、疲倦地望向她,纯黑的眼里没有分毫的柔软,透露出惊人的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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