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几个八年?
“段正明,你想过日后娶什么样的女子为王妃吗?”
说话的工夫,她开始脱去鞋袜,段正明不懂她想干什么,更不明白她何以提及此话——我只想娶你为妻为妃为……爱——好想告诉她,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她掀起裙角,锳进水里。段正明伸手拉住她,“初春时节,寒意尚隆,你这样下水会冻坏的。”
她不听劝,径自往水里摸去。段正明没奈何只得跟着她下水,一手扶着她,一手摸着石头。刺骨的冷水沁入他们的身体,温暖随之散去。何其欢发现,冷,原来可以让一个人失去其他的感觉,比如——痛。
“其欢,你怎么了?”
段正明直觉何其欢不对劲,在她身上有事发生,“有什么话对我说好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帮你。”
“带我走吧!”
她出口便是让他惊诧万分的话:“什么?你说什么?”
何其欢望着南面,眼中透出无限遐想,“我跟你说过我的老家吧!在南边的大山里,那里人烟罕至,却风光秀美。带我去吧!虽说是我的家乡,可我从来没有去过。我娘……我娘也很想去回到那里,可她已经没有机会了,你带我和我娘回家,好不好?”
不对劲,她的话,她的神情都不对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
“你,愿意带我走吗?”她只问他这一句。
他却想知道,“为什么要走?”
想知道?好,她告诉他。
“王后娘娘将我赐给徽王爷为正妃。”
轰——
段正明手一松,整个人顺势跌到冰冷的湖水中。水,没过他的胸膛,他却无力站起身。
望着他,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她的眼里带着决绝——
“你,要带我和我娘回家吗?”段正明走了,一个人走的。
在大理王朝举国上下为徽王爷大婚之喜而庆贺之时,走了。
离开首府,放弃明王爷的尊贵,屏弃所有荣华,独自一人远走天涯。这倒成全了他自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辨方向的毛病,反正没有目的地,也无所谓东南西北。凭着感觉,走到哪里算哪里。
这一走,就是三年。
三年里,首府发生了什么,段氏王朝如何,住在那座宫里的人怎样,于他,全无干系。他甚至就快忘了自己姓段,自己是明王爷,自己曾经喜欢过一个爱穿映日莲花绣鞋的女子。
你,愿意带我走吗?
他只是无法忘记那个声音,那句话。
无法忘记便继续放逐,他不停地走,走到无路可走,终于在一座小山村里停下了脚步。那里有何其欢描述的他所见过的这世间最美的湖,最险的山,最秀的林,最盛的花。
只是,没有宫里大片的莲。
他还是住了下来。
日复一日,他变成了一个山民,耕田种地下水打鱼,连村里的人都快忘记他进山时曾穿着白衣,那上面还绣着金线。
村里的人一口一个“明阿哥”地叫着,遇着要写个书信,给娃起个名,或是一般的头疼脑热都来找他,渐渐地,他也同这村里的人热络起来。
这年盛夏山中遇暴雨,明阿哥靠着山腰的房子被水冲塌了。村长领着全村人帮他拾掇了一个新家——村正央的空地上有座失修已久的院子,说原本是三哥的大姨家中的老二住的。后来这老二一家出了山谋生,就再没回来,这院子空着也怪可惜的,给他住也是给了。
明阿哥谢了全村的老少,终于在大家一片拳拳盛意中搬进了新家。
日子顺风顺水地过着,这天他拎着渔网去打了几尾鱼,赶在日落前去集市上卖了,换了点盐钱。赶回家时,远远地便见到自家院子炊烟袅袅。
推开院门,正有人从那里头走出来,他顺势望了过去,时间在相隔五年之后再度续上,仿佛从来不曾断隔。
“其欢?”
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到这里?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还是,不过又是一次他的思念?他的目光向下走,定在她脚上的那双绣鞋上——映日莲花别样艳——当真是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吃惊丝毫不少于他。
“我……我我我住在这里。”是她,是她,真的是她,她就站在他的面前。
她“扑哧”笑了,和以前一样笑得那么好看,“看来,五年的时间,你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一点也没好转啊!”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似要把这五年没见到她的光阴一气补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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