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爷?”卓儿见他似乎有话,便应声道。
“不,没事……”朱皞天垂眼继续看他的书,只是此刻他有些心不在焉了,又或者他始终没有专心于眼前的书籍。
今天的他,完全失了往日的干练,是因这凛冽苍茫的风雪,还是人?
“拔翠琪树林,双桧植灵囿。上稍蟠木枝,下拂龙髯茂。撑拿天半分,连卷虹两负。为栋复为梁,夹辅我皇构。”朱皞天轻轻地念道,继而抬眼看了看卓儿,说道:“卓儿,你可知道宋徽宗的这几句诗做何解?”
卓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歪着头想了想,然后以一种近乎猜测的语气说道:“徽宗此诗,意寓隐讳。卓儿只知两处,其中一处却也不知解得当不当。”
“但讲无妨。”朱皞天带着笑意说道,眼下滑过一闪而逝的惊讶,瞬间掩饰得干净。
“‘桧’字,指的应是秦桧,‘半分’以及‘两负’应是之后金兵南下的预兆。而末尾一个‘构’字,栋梁辅皇构……许是天下之构吧。”卓儿回答道,双手始终负在身后,这使得他看起来多了几分书生气,再加上此刻解诗意寓,他便更不像个书童奴仆了。
“呵呵,卓儿,好才学啊!本王算是开了眼界了。不过,最末那个‘构’字,并非天下之构,而是暗喻宋徽宗之兄康王的名讳。当然,这也只是本王的推测罢了。”朱皞天微微笑着,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顿时口喉之中一股暖意。
他微微一怔,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茶水始终是热的。
朱皞天看了看皱眉思索着的卓儿,笑了。
心中有种东西,变得轻了,热了……
“啊!秦桧和康王是……呃……”卓儿忽地拍手叫道,这一叫不要紧,但这一拍却扯动了手背的烫伤,痛得他急忙住口,但却没有痛呼出声。好像疼的是别人,而那个“别人”的疼及时让他知道了而已。
“你从来不叫痛的吗?”朱皞天拉起他的手,仔细看了看,然后用衣袖轻轻拂去上面的些许炭灰。白皙的手背上,有几点烫破了皮,露出粉红的细肉,周围有一些红肿。应该是很痛才对,对于一个细皮嫩肉的书生而言……
朱皞天几乎已经确定他出生尊贵了,而且很有可能还是王侯将相之家。否则不会如此熟识历史,卓儿的才学恐怕不在他之下。而他的手,只有中指指尖生了一些茧子,想必是常常提笔之故。他应该没有家事之累,也不曾受过生计之迫,否则那手掌应有其他的茧子。可见,他行乞的日子并不长久。
可是卓儿很能忍,忍痛忍寒。
朱皞天知道他烫伤了。习武之人听得见细针点地之声,闻得到游蛇吐舌之响,那火星蹿起的响动可算不小了。他连那火星落肤之声都听得一清二楚,自然不会不知道卓儿被烫伤之事。他故意与他谈诗论史,只是想看卓儿能忍到什么时候。无疑,卓儿可以一直忍下去。即使扯动了伤口也可以不发一声。
他不习惯读书有人相伴,便命卓儿退出书房。本以为他会回自己居室,孰料卓儿竟然一直待在他的书房门口,随时等候差遣。天寒地冻,时常听得到他轻轻呵气的声音。
朱皞天知道,却什么都没有说。
既然是养尊处优之人,何以沦落街头行乞为生,何以如此能忍能熬?这是朱皞天最大的疑惑……但是此刻,他又有了另一个疑惑,比较严重的疑惑。
“卓儿,我有个问题……也许有些失礼。不过……卓儿你,是男子吧?”他问得有些迟疑。卓儿的脸庞可男可女,身子虽显单薄,但也可以看成男子。
可是这双手,未免……太秀气了吧,秀气得怎么看……都不应该属于一个男子。
“回王爷,卓儿是女的。”
“……”
屋外风雪依然,屋内却静谧一片。
朱皞天的脸色从没这么难看过,他没有皱眉,没有眨眼。相反,他一动不动地瞪着眼前被他握着手的人。
那神情……有些像是生吞了青蛙般的难以接受。朱皞天抿抿唇,看着始终一脸无辜的卓儿,说道:“为什么不说你是女子?”
“回王爷,没有人要卓儿说性别。”
“替你治伤的人也不知你是女子吗?”他的脸色真的很难看,语气也跟着严厉起来。
“回王爷,卓儿的伤不重,无需看身子。”他回答得理所当然,眼中净澈的湖水映着浅浅的波光。
“……”朱皞天闭了闭眼,有些无奈,又有些懊恼。
他的起居寝食,让一个女子伺候了一个多月,还任她顶着寒冷在自己书房门前守了一个多月……他虽是一个王爷,却不曾让女子伺候过寝食。由于某个原因,他已有三年不让女子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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