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他看着她,露出了微笑。
“早。”她瞧着他,吐出轻软的问候。“吃过了吗?”
“吃过了。”
望着她,他哑声开口。
在那小小的剎那,难以言喻的滋味,在两人之间浮游。
她应该要缩回手,却没有。
他应该要松开手,却仍轻握。
不知是风冷,还是因为他尚握着,她垂下了眼,白透的脸,泛着淡淡的红。
掌中的小手又白又软,有些冷凉,他好想将她搓得更热些,但他只是不舍但识相的,松开了手。
她在他身边的椅板上坐了下来。
“我们出发吧。”
他瞅着她紧张的拉着衣摆,问:“你不问我后头那匹马是怎么来的?”
“那既然不是我买的,便是你的马,不是吗?”她将包袱放在腿上,说。
闻言,他微愣,然后笑了出来。
“是啊,那是我的马。”确定她已坐好,他轻抖缰绳,教前方马儿前行,边道:“它受了点伤,暂时还无法拉车,所以先教它待在后头跟着。”
马儿阿力在他的驱策下,任劳任怨的扬起马蹄,嚏睫的往前行去。
回城外应天堂,需要近一日的时间。
这一日,秋高气爽。
出了拥挤的城后,他让马儿沿着河堤。顺着湖畔,慢慢的走。
初始,她还将背挺得直板板,他人在身旁,热得有若铁炉一般,教她还是有些莫名紧张。
可待一刻钟、两刻钟过去,她慢慢就放松了下来,加上马车辘辘,规律的晃啊晃的,他又没像之前那般多嘴多舌,只是跷着腿,驾着车,瞧着前方,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久了,这两日夜的累,缓缓浮现。
湖畔的微风,秋日的暖阳,他那低低哼唱着小曲的嗓音,都宛若催眠似的,增添了些许睡意。
她试图撑着,几度合上了眼,又惊醒过来,可最终仍是抵不住袭来的疲倦,靠着后头的货物,闭眼歇息。
天在午后转凉,灰云在水天一色那儿堆积。
渐渐的,风凉了,冷了。
在车马的摇晃下,她不自觉依偎了过来。
他有些受宠若惊,然后才发现帷帽轻纱下的她,已然睡去。
惊喜转为苦笑,他小心将她膝上的包袱拎开放到脚边,倾身拿挡风的羊毛披毯帮她盖上。
秋风,吹开了轻纱,露出她秀丽但疲倦的容颜。
昨夜她在睡梦中的言语,再次浮现脑海,揪紧胸口。
思及那些字字句句,心酸血泪,他眼角微抽,不禁深吸了口气。
原本,是想抽腿的,但这女子却教他无法轻易转身。
风停了,轻纱落下,遮住她疲倦苍白的面容。
但他依然能看见,昨夜她那压抑的泪水,和先前那木然空洞,有若活死人般的双眼。
他先前只看过一次那样空洞的眼神,那是在一场围城战中,当城里的人快被饿死,饿得只剩一口气,对未来完全失去希望时,眼神就会变得那般的空洞。
但是……
她握住了他的手。
和清醒时不同,在梦中,当他唤着她,当他握住了她的手,试图唤醒那在噩梦里再次变得木然而空洞的她时,她将他的手抓得如此紧,就像即将灭顶的人死死抓着浮木一般,好似他一松手,她便会失去一切,彷佛她在这茫茫人海中,能依靠的就只有他。
当然,他知道这只是他的自以为是,她睡着了,说不得以为他是别人,说不得以为他是宋应天。
宋家的人会照顾她,她已经在那儿住了六年。
可她握住了他的手。
从来未曾有人,如此需要他。
有个男人打了她、虐待她,至今她依然在害怕,所以在城里时,才去哪都戴着帷帽,她不想被人认出来,他想知道那是谁,他想知道她究竟遭遇过什么样的事,他想……
保护她。
他会查出来的,昨夜他听到的线索已经够多,解谜向来是他最擅长的事,他有他自己的门路,今早他已派人去打听一些事,他知道只要他继续下去,他终会得到答案。
他清楚她绝不愿意封尘过往再激起任何涟漪,如果知道他打算做什么,她大概会吓得花容失色,再次遁逃。
可是,那个梦在侵蚀她,消磨着她的魂魄,她紧抓着他的手,那么紧、那么紧,他可以清楚感觉到那无声的吶喊与哀求。
救救我……
他听得到。
救救我……
即便她从来不曾真的开过口,纵然在梦中也没有,他依然能感觉得到,只因她虽然没有说,可她全身上下都在哭着吶喊着同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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