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凰(3)

2025-10-07 评论


他抿了抿唇。“能麻烦姑娘倒杯水给我吗?”

每说一个字就像在剐他的喉肉,口干舌燥无法生津,难受极了。

“给。”

顾冬晴倒来一杯水,却不见他动手接过,对上他那对空洞无神且迷茫的双眼,心里已有几分底。

师父在他眼前挥了两下手,暗道了声糟,看向爱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冬晴,这……”

顾冬晴以水杯轻碰他的手指,示意他接过,瞧他一副尚在迷雾中,分不清前后方向的神情,不带起伏地道出他早晚都会知道的真相——

“你中毒,瞎了。”

“你、你说什么?!”他手一滑,杯水尽溅,双眼瞠大如牛铃,确实如她所说,眼不视一物,只能听声辨位。

他瞎了?他怎么可能瞎了?!昨儿个不是还好好的吗?他张开双掌举至眼前,不断弯曲长指再伸直,不论他怎么动,除了些许要亮不亮的白点外,什么都瞧不见。

他瞎了?!他真的瞎了!

青天霹雳根本不足以形容他此刻伤恸悲怆的心情,他闭眼再睁、睁眼再闭,手指又曲又直,来来回回数次就是看不见眼前景物。

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慌、他乱,无助且迷惘,仍不死心地问:“是我瞎了,还是你没点灯?”

“现在是白天。”顾冬晴一句话,阻绝了他的希望。

他顺了顺气,试着压抑激动的情绪,稳着声问:“可有得治?”

“难。”

“所以说……我这辈子就注定当个瞎子了?”一股血腥之气伴随绝望冲上他的喉头,瞎了眼对他来说简直比等死还难熬,他近乎崩溃,无法消受,此刻全靠意志力苦撑来维持所剩无几的自尊。他忍着剧痛将眼角、耳侧后方扎上的细针全数拔除,递还给她。“既然难治就别治了,你也不用费心思照顾我这个废人。”

要他一辈子受人照看,无法随心所欲地遨游天下,不如教他毒发身亡算了,再过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毕竟从他离家踏入武林开始,该生该死早已全交由上天安排了。

顾冬晴顺着他的掌心一路看向他黄浊的双眸,并未伸手接过,因为她极度不能认同他说的话。

“你四肢未残,耳力依旧,怎么算是废人?”

“……要断手缺脚、眼瞎耳残一应俱全才能算得上是个废人吗?”他撇过头,不想让她瞧见脸上的狼狈。“你不懂我的感受,少说得如此简单。”

她垂下眼,未发一语,一根一根地收回他掌上的细针,置回牛皮革袋里,而后再摊开他颓软而下的掌心,塞进一把短刃,倾身凑近问:“你府上何处?”

“你问这做什么?”他感觉到两人的距离缩短不少,由她身上飘传而来的桂花香气完全掩盖过耳际施针后残留下的腥臭。

“这把刀很利,你拿着抹脖子,不到半个时辰,血流光就死了。告诉我你家住哪儿,我好把你的骨灰送回去。”她按下他四只手指,稳稳地握着由她腰间抽出,那把自小不离身的家传短刃。

“……”他默然无语。方才她的发梢拂过他的手臂,有些痒,也证明了她是名云英未嫁的姑娘,才能长发垂腰并未梳髻,然而她怎么会波澜不兴地说出这般吓人的话?竟劝人自尽……虽然是他起的头。

她松开手,并未取回短刃,一字一句仔细地道:“你不想死,表示还有牵挂,这么大了,还耍小孩子脾气,真盼着人家疼你怜你?”

“我要谁疼我怜我?你少瞎猜!”这对他来说简直是比死还严重的屈辱!

“算我瞎猜好了,师命不可违,她要我医好你,我就得医好你。现在给你机会,你要就此时抹脖子,我可以当你毒发死了,要不等你伤好了,出谷再死。”她平生最反感的事就是有人把性命当作玩笑,随意置之,在她面前寻死觅活,不如就干脆点,给两人痛快。

“那我就多谢姑娘成全。”士可杀,不可辱,他握紧短刃准备往右颈划去——

“欸!公子有话好说,别冲动,千千万万别冲动呀!我们‘百花谷’武功不能称一,医术药理我敢保证无人能出其右,冬晴又是我们谷里医术最顶尖的弟子,平时不轻易出手替人治病疗伤,一出手绝对药到病除!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岂有不治好你的道理?只是我家徒儿个性直爽,有什么说什么,藏不住话,你大人大量,就别跟她计较了。”她夺走刀,白了顾冬晴一眼,后者不痛不痒的态度令她体内迅速窜起三把火。刚刚耳提面命,要她治好他的事全忘了不成?她咬牙低斥:“你——算了算了,现在你说话你最大,我不跟你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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