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长歌道:“还没有。”
苏妄言道:“那正好,我正想和你喝到醉。”
把杯子往韦长歌面前一推:“倒酒。”
韦长歌看着他笑笑,刚一拿起酒壶,却又放下了,笑道:“可惜没有了。”
苏妄言不信,抢过来,放在耳边摇了摇,听得里面空空的,便叹了口气。也笑道:“还好我已经喝醉了……”伸了个懒腰,便伏到桌上,闭目而已。
苏妄言埋首在手臂上,动也不动,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云驰月运,变化的光线在他脖颈间微妙的过渡。如果韦长歌不是已经认识了他十三年,也许就会真的以为他是醉了。
“韦长歌,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会死?桑青临死的时候说‘我不怪你,不是你不放过我,是他们不肯放过我。’李成然听不懂,我却听得懂——‘他们不肯放过我’——她说的是那两个小孩,我一听就明白了!她不怪李成然,因为她到死,都还相信是那两个孩子不肯放过她!”苏妄言的声音闷在衣袖中,像呓语一般地说着。
“韦长歌,你知道么?是我这么告诉她的。那天晚上,我追上她,我对她说:‘他们不会放过你。’我明知道她害怕那两个孩子,却还说那种话来吓唬她。杀死桑青的,根本不是李成然那一把火,是我对她说的那些话。是我害了她——是我杀了她!李成然和桑青,其实都是被我那一句话杀死的。她要我快走,可是我能走到哪里去呢?走到哪里,也还是我害死了他们……如果桑青没有遇到我,如果我不是那么好奇,如果我不上去跟她说话,她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害怕那么担心?李成然也许就不会误会她,不会怪她,不会放火,那桑青就不会死,李成然也不会被施里杀死……他们可以安静坦然地厮守,相爱到死的两个人,又怎么会是这样收场?”
韦长歌依然微笑着。
他可以拍着苏妄言的肩膀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安慰他,把一切都推给命数;他还可以提醒他,李成然已经说过,就算桑青没有遇到他,也还会是这样的结局。但是韦长歌知道,坐在他面前的人是苏妄言。苏妄言一旦固执起来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韦长歌道:“你说是你害了桑青和李成然,那你又是谁?”
“……我是苏妄言。”
“但桑青却不知道谁是苏妄言。她没到过天下堡,没见过韦长歌。她只知道有人给她一块石头,让她遇事就去找韦长歌,她还以为她遇到的就是韦长歌。所以说,就算她觉得冤枉,要到阎王面前告状,告的也只会是韦长歌,而不是苏妄言。韦长歌都不害怕,苏妄言为什么要担心?”
韦长歌故意说得轻松。苏妄言果然轻笑了一声,侧过头,扬起嘴角,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眸子里却殊无笑意。韦长歌还他一笑,柔声道:“不要胡思乱想。”
苏妄言垂上眼,许久方道:“你不知道么,我醉了……”
韦长歌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是啊,你醉啦,尽说些醉话……”
苏妄言含混地应着,忽而又道:“韦长歌,到底是不是我害了他们?爱怖,爱怖——这两个字是不是一定会连在一起?”
韦长歌一默,没有回答,却沉沉道:“有我在呢。”
苏妄言没再作声,没一会儿,他的呼吸就变得均匀而绵长,韦长歌凑近了去看他的脸——这次,苏妄言是真的睡着了。韦长歌注视着他的睡脸,微笑着站起来,尽量不发出声音地在庭中漫步。他知道,让苏妄言困惑的并不止是桑青的死,也许,在苏妄言的心里,还有什么别的,比死生事大,可是他既不说,他也就不能问……
盛开的栀子这一会儿功夫也不知究竟是肥了还是瘦了。
韦长歌顺手摘下一朵放在掌心赏玩,感受着他的脉动心跳,轻而薄的花瓣微微翼动,顺着他修长的手指静静地流淌香气。
夜深庭宇旷,花开香满庭。
但韦长歌的思绪却不在这里。他已想到明天。京城杨树头——派去的人已经查探清楚,那是靠近京城东门的一个村子,一共四十六户人家三百一十七口。四十六户人家有八户不是本地人,但半年内新搬来的,就只有一户。这人家也无甚特别之处,不过是一个年轻的寡妇带着一儿一女,儿子八岁名叫顾念,女儿顾盼,才刚满了五岁,村子里人人都叫这寡妇顾大嫂。
这顾家小小的两兄妹是不是蓬莱店里苏妄言看到的那两个孩子?是不是花和尚在石头城外遇到的两个孩子?如今这个顾大嫂又是什么人?这两兄妹身上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也许桑青带来这个口信,并不是要求救,而是知道自己终究会难逃一死,想留下点追查的线索?而她在临死的那一刻,是不是又后悔托了施里把这句话送到天下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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