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过程不断持续――直到两道脚步声传入耳中。
白冽予阖上书册,静静抬眸。
无双面容之上神情分毫未改,心下却已暗自估量来人。
其中一道足音属于三弟炽予;另一个则是完全陌生的。此外,隐约可分辨的谈话声大半是出自那个陌生足音的主人,三句不离奉承馅媚。
当下收了册子,对来人的意图已猜了个十之八九。
将一袭白色长衫褪下挂起。浅蓝床帷解落,轻掩住半坐卧上床榻的身影。
余烬仍存的炉上搁着仍烫手的药盅;房内药味浓重依旧--本是为了试试昨日刚与于伯讨论而加以改进的新方子,此时倒是意外的帮了忙……
心底一抹自嘲升起,对于这即将来临的戏,也对自己。
正如一个多月前在蓟门关的那场。
那场戏的观众,是与父亲齐名的流影谷主西门暮云。却不知一个月后的今日,面对的观众又会是谁?
解开长发任其披散,白冽予躺落塌上,眼帘轻垂,微一动念,先前悠长缓慢的吐息已然化为迥异的微弱。
片刻后,足音已然由远而近,直至屋内小厅。
只听厅内馅媚的语声响起:“白二少爷,在下陆仁贾,奉主人陆任倚之命前来拜会,并奉上长白千年参、千年何首乌、天山雪莲等药材,希望有助于二少爷的病情。”
话中提及的一串药材皆是以珍惜名贵而闻名,可见这个陆仁贾必是以此为由,才的父亲允诺来此。
白冽予当下一声轻咳,扶着床半坐起身,却是未曾束起床帷。双唇轻启,低幽中隐带分愁绪的语音已然脱口:“陆先生请进。”微微一顿,“劳烦贵主如此担心,还望陆先生能代冽予表达感谢之情。”
后句方罢,那陆仁贾便已入得内室。满室的药味与浅蓝素帐后半坐卧的身影让他微微一怔,好半晌才回神答道:“哪里,二少爷不必客气……小人略懂歧黄之术,不知能否替二少爷把把脉,或许能有办法……”
“……好吧,便劳烦陆先生了。”
故作为难的同意了他的要求,心下却已带上了分戒备。
右手轻撩起帷帐,入眼的是一张堆满谄媚的平凡面孔,而在望见白冽予时一阵怔然。白冽予也不多言了,像是毫无所觉的在那陆仁贾的怔忡中递出了手。
后者这才回过神。粗糙的三指搭上白皙的皓腕,寒凉柔润的肌肤令人心神一荡。陆仁贾收摄心神悄然送出一缕真气欲探其虚实,却随即因那惊人的脉象而赶快收回了真气。一阵愕然。
也难怪他的身子会孱弱至此,这个白冽予能活下来当真是个奇迹……他的一身经脉几乎可说是全毁,想必只剩了心脉未损,让他得以苟延残喘。如非有白毅杰这个父亲,他只怕连十二岁都没能活过。
心下做出如此判断后,陆仁贾收回了手,面露歉然:“抱歉,对于二少爷的身子,小人实在无能为力……”
“冽予清楚自己的情况,陆先生不必介意。”
“那么,小人就不叨扰二少爷休息了。各种药品小人已放置于外厅,盼能令二少爷的身子有所起色。”
言罢,陆仁贾一个拱手行礼,便即转身步出了内室――
也就在他转身的前一刻,先前满是讨好却隐带不屑之色的眼眸掠过一抹难察的阴沉。
捕捉到这一点的白冽予因而微微瞇起了双睛。左手轻覆上右腕,唇角染上一分冷冽。
这个陆仁贾……并没有外表所看来的简单。
***
这是个无月的夜晚。
趁着深深的夜色,一抹黑影避过重重巡逻飞闪而过,没入庄园深处幽静的院落之中。
黑影静静静伏于一角,窥视着小院中那唯一的一间屋子。他身上有几处血痕,那是方才突破四周的机关时留下的。
屋中一片幽暗。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仅有几乎难以察觉的、过于虚弱浅薄的吐息。
一个身影因而浮上脑海。那是一个与那微弱气息相当符合的、过于美丽也过于纤细的身影……黑影藏于面巾之下的唇角勾起阴冷笑意。
他是最好的人质。一旦抓住了他,击溃擎云山庄便不再是空谈。只要能抓住他,身上的那点伤根本算不了什么。
确认四周没有任何埋伏之后,黑影迅速潜入屋中,直入内室。
仿佛是要彰显出主人的病弱一般,室中弥漫这浓浓的药味。早就清楚这一点的黑影没有任何讶异,悄声步至床畔。
纵使接近至此,那吐息仍是微弱难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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