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画(21)

2025-10-07 评论


朝生十分欢喜,拍手道:“好了好了,这回少爷可以……”

“莫忘了你家少爷刚刚才赶我出门。”我轻轻打断他,“罢了。”我解下围裙说,“我先给他送饭过去。”

去时见他正皱着眉,手中握着一柄刻刀,摸索着缓缓地在一团软泥上刻下一刀又一刀。他那样专心,多时不见他的这般模样了,甚至连我推门进来也不见他抬一抬头,仍是专心一意地刻。

我放下饭菜,舍不得打扰,静静待在一旁看着。

这又像是回去从前的时候了,他在那里或书或画或篆或刻,我就在一边看着,心里平和,没半点波澜,十分舒服自在。

突然刻刀一滑,正划在他左手上,殷红的血立刻从伤口逸出来。我低呼一声,上去抓住他的手察看伤口。他身子一僵,想抽出手来。我皱眉:“别动!”

伤口有些深,他手上已有横横斜斜数道类似的口子,都是新近摆弄这刻刀添的。

他急促地说:“你别管我!”

大约是这些日子和他斗惯了嘴的,我应的也快:“我偏管——药呢?朝生把药收在哪里?”一转头便见案上的药瓶子和干净白布,是朝生一早给他备下的。

我捉着他的手替他上药、包扎。

他是沈绘,到底不能归于沉寂,一时的落拓,沉溺酒中,也只不过需一个人略提一提,他会又站起来。眼睛瞎了也罢,他还有一双手,还有一颗心,总可以堂堂正正再站起来。

我是可以放心了罢。

上完了药,我放开他:“好了。”

他的左手依旧僵僵直直地伸在那里,右手上仍拿着刀。他长长叹一口气,把刻刀扔在桌子上。

“我真想杀了你。”他说。

我抿着唇,一抬手把发上的簪子拔了下来,放在他手里。

他皱了皱眉:“什么东西?”

他应认得的:是当日他摔给我的那支簪子。

我没头没脑地说:“先前断了,我叫人用薄银片接合了断处。”顿一下,又说,“手工终是不及你的——可惜了。”我走出房门,一脚已跨在门槛外边,又回身,“饭菜在那边桌上,快吃罢,别放凉了。”

身后面他仿佛欲言又止,终究没再说什么。

我走了。

第二日,我又坐在扬子江的渡船上,自江北,回了江南。

这一回没什么感觉,似乎我本就不该留在那里的,而那些日子也不似真的,只是一个很好的梦,在这梦里我又得见他,陪他。

我是什么样的人呢?如今的日子我已很知足。

回去以后一连几日的平静,平静得竟让我心里觉着有些空落,我也只作毫不在意罢了。

一日我出门买了些柴米油盐,回来便见门口站着个人,明眸皓齿,抿着嘴只顾望着我笑。我这才认出来:“灵儿?”

可不是这丫头!上来拉住我手摇了一摇:“还当丹姐不认得人家了。”

我上下打量她,笑着一点她额头:“一年不见,也是女大十八变,真险些教人认不出了——只是一双眼睛变不了的,我总认得。先进来说话。”

她跟我进屋,合我撒娇:“丹姐也不回来看我们一看,若不是在扬州遇着屏姐,哪里知道你躲在这儿呢。”

我笑说:“是是是,就是躲着你呢,过得好端端的,你还来翻我出来做什么?”

她撅撅嘴:“丹姐这样无情——不怪妈妈总念你没心没肺了。”

“没心没肺?”我好笑,“不是没头没脑,笨嘴拙舌么?”

“丹姐若是嘴笨,天下也没灵巧人儿了!”她装作恼了,把我手一摔,“灵儿特特在屏姐面前争了这差事,赶了这么远路来,不但水没一杯,姐姐还冷言冷语的。”

我苦笑:“你倒会给我派不是,我这里也才进门,哪里就来得及给贵客奉茶倒水了。”

她又笑,重又挽起我手来:“哪个希图姐姐的茶水?只想着见丹姐一面,多辛苦也值了。”

瞧瞧吧,照花阁里出身的人,哪个不是伶牙俐齿的。做这伺候人的差事,总要练得长袖善舞才好。我也是这么出来的,自然明白。我拍拍她手:“说罢,屏儿差你来什么事?”

她略略正经了些:“屏姐想你呢,说在扬州遇见了,却没多聚聚。六月廿二,莫愁湖边,请姐姐见一见——不许推。”

我看看她:“你们也莫拿那一套来对付我。”

她赔笑:“谁来对付姐姐?丹姐就看着屏姐用心,灵儿也一路辛苦,别叫作妹妹的白走这一趟罢。不然屏姐那里叫人家怎么交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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