垦久良久,宋劭延才说道:“今夕何夕,见此美景。”让人的心境,亦变得宁静如海。
文灏颔首,并乘机宣扬自己的积极主张:“所以我们更应该保护它不受到战火的摧残。”
“呵呵,谈何容易。”
“只要我们万众一心……”
“发表唁电的那一位,可也是中国人。”宋劭延打断他的话。
想不到他竟如此的冥顽不灵,悲观得可怕。话不投机半句多,文灏只得苦笑起来。
苦笑归苦笑,心头却是平和无波的,毕竟,这良辰美景如此难得。
◇◇
经过半月的筹备,七七夜花园的一切终于安排妥当。为了制造一个开门红,组织者还特意给城中许多名流派发了邀请函。那天上午,文灏要到市中区办事,便顺便替他们把一部分请柬送去,好不容易送完,时间已是正午。
回程路过沙利文西餐厅,一股浓浓的鲜奶油香味从里面飘出来,令人垂涎欲滴。
他不由得透过大玻璃窗向里张望,只见一个厨师正在给刚出炉的蛋挞洒上霜糖,而稍远一些的一张桌子旁,宋劭延和一个男人对坐着在交谈什么。
文灏很是吃了一惊。看来这城市真的太小,转来转去,哪里都能碰到熟人。
要命的是,另外一名男子正是那次在特园里聚会的一帮人的首脑。
文灏不自觉地推门而入,坐到了两人身后的位置上。
四下望望,情侣、夫妻、父女……都不可疑,但是角落里有一个低头读报的男子,一脸精悍之气。
尖起耳朵,只听见宋劭延说:“一切都已经打点妥当。”
男子则回答:“宋先生,我代表八路军和晋察冀根据地的五千万无产阶级劳动人民感谢你。”
宋劭延没有说话,但文灏几乎想像得到,此刻他的脸上,一定正挂着略带嘲弄的笑。反正社会就是这个样子,花花轿子人抬人,帮得了就帮,帮不了只怕还要结怨。
两人又寒喧了几句,终于那个男子率先离去。
看报纸的男子也站起来,跟着他走出西餐厅。
文灏这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突然,他的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抬起头,只见宋劭延正隔着椅背站在他身后,似笑非笑地俯视着他。
“有没有长辈告诉你,偷听别人谈话,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
文灏并不回答,仍旧保持着脖子成九十度直角的姿势与他对视,两人形成了一幅奇妙的画面,滑稽得不能再滑稽。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劭延伸手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你累不累呀你?”他绕到文灏的对面坐下,又问,“午饭吃了没?没吃我请客。”
文灏看着他满不在乎的神情,忍不住劝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吧,低调一点好不好?”他可没忘记从前打枪坝上发生的闹剧。
“这叫大隐隐于市。何况人家南方局的同志都不怕了,你担心什么?”
“你再说大声一点,干脆跳到街上去大叫好不好?”对政治毫不感兴趣的他的原则是装聋作哑,但这并不表示他不知道重庆的八路军办事处不会是个单纯的办事处。
“放心。你忘了我是美国公民,友邦人士,身份很矜贵。”
“话是这么说,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军统和中统的方针是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政治犯的罪名千奇百怪,可大可小,延安那边又是最爱搞内部清查的。总之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宋劭延突然凑过头来,“说这么多……你是在关心我?”距离太近,他身上的烟味都飘了过来。
文灏听他这么一说,自己也纳闷起来。关心他?或许吧。想着想着,不知为什么脸竟微微涨红。
“我一直以为你不过是个愣头青,把官场看得太高,原来也并非如此。”宋劭延又说。“你既然也不算太迂,就应该明白,我们中国人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窝里斗,哪能做到你所说的万众一心。”
文灏只得自嘲地笑,“所以我一向最讨厌政治。”罗哩罗唆,长篇累牍,发表多少煽情讲演,撰写多少锦绣文章,又搞什么谈判合作,过场一大堆,最后还不是飞机大炮坦克车,兵戎相见,赤身肉搏,谁的枪杆子硬谁说了算。
不然怎么会有一个词,叫做“枪打江山”。
但他很少为此产生迷茫情绪,因为他是真正的职业军人,从来不问为什么战争,只问战争的结果。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般想得简单。
“我听李家的公子说,你从前是三十六师的独立营营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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