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想通了,只有和宋劭延在一起,生,一起生,死,亦一起死,才能平复他即将崩溃的心。
至于身后事,他早已拜托了老好李云彤;而他的母亲,也用沉默表达了对他的行动的支持。
和陆文灏相处了这么久,宋劭延自问对他是早已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所以他也知道,文灏平时虽然并不算固执,但骨子里却有一种川人的“霸蛮”之气,一旦真的决定了做什么事,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可即使知道,他还是忍不住继续劝道:“也许我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啊……”
文灏笑一笑:“有时候,活着的理由比活着更重要。长官不是常常教育我们说,要共赴国难吗?如果没有了这个共字,咱们的抗日大业又怎么能有胜利的一天?”
“少拿这些虚无的大道理来吓我。”宋劭延哭笑不得,只好狠狠地揉搓他的头发,“今天晚上,我一定要好好地惩罚你这个事先也不和我商量就自作主张的家伙!”
文灏任由他蹂躏自己的短发,并不反抗,反而低下头暗暗偷笑,只要宋劭延不再反对,就是被“惩罚”一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由于驼峰航线的启动已是刻不容缓,政府当晚就拍板通过了。于是经过一夜的休息,第二天一早,他们一行就坐上了前往云南的长途汽车。
文灏除了当年行军外,还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长途颠簸。尤其是经过滇黔路上那著名的二十四拐时,更是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宋劭延也并不比他轻松。因为从前都是乘飞机从昆明的巫家坝直接飞到重庆的白市驿机场,而这次坐车,全是因为燃油紧缺。
沿途有稀疏的美国军人正在勘测地貌,他们是一八八0工兵营的公路工程兵,正准备给二十四拐彻上坚固的挡墙。有好些贵州山区的老百姓,都自发无偿地跑来帮助他们。
汽车正缓慢地行驶着,天空突然间传来飞机的轰鸣声。
“唉呀,日本人又来炸公路了!”司机急忙弃车逃跑,带领文灏他们躲进了路旁的防空洞。路上的老百姓,也被士兵组织着向洞穴跑来。
这里是滇黔之咽喉,也是昆明的物资运送重庆乃至前线的必经之路,遭轰炸纯属家常便饭,所以连汽车司机的反应都练就得出奇的快。
刚刚跑到洞口,一声巨响便铺天盖地地袭来,无数的尘土被炸得满天乱飞,防空洞的洞口被炸塌了。
“快,大家快躲到深处去。”宋劭延拉着文灏朝里走。
这时文灏忽听身后有人用英语惊呼:“小孩,你怎么拉着一只手在跑?”
然后只听一个小男孩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文灏回过头去,正好看到那个小男孩晕死在地上的情景。
男孩的手里还握着一只大人的手臂,而手臂的主人,正在前方塌下的洞口处静静的躺着,除了这条手臂,他的头也已经不知所终了。
文灏和宋劭延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由于车子被炸毁,他们不得不步行一段路,才重新找到一辆车,继续向西行去。
原本就不轻松的心情,在遭遇了半路上的变故后,已经连强颜欢笑都装不出来了。
过了普安,地势终于变得稍微平坦。只见一层层的梯田上,种满了绿莹莹的麦苗,在每一行麦苗的间隙处,又整齐地栽着结出饱满果实的胡豆。
还有的田里,密密一大片全是黄灿灿的油菜花,就像金色的海洋。
白色的粉蝶成双成对地在花海上翩翩起舞。
本来愁眉百结的文灏,看到这妙手天成的景象,也不禁含笑。他几乎想上前去扑在花丛中,轻轻地问那些蝴蝶,你们为何这样快活?你们的祖先是否真的是那天上人间有缘无份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还有几个菜农,正在田间地头穿梭忙禄,更有梳两条牛角小辫的女孩子,手拿竹篮和镰刀,在田埂上挖野葱和荠菜。
“土地最珍贵。”宋劭延和他想得一样,“人民是财富。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国家,自己不够,就抢别人的。”
文灏捂住嘴,不让自己哽咽出声。作为一名军人,这样的多愁善感是不被允许的,然而此情此景,又有哪一个炎黄子孙不为之伤感?
宋劭延则握住他的另一只手,紧紧的握住,也不管戒指突起的钻石扎入自己的手心,扎得生痛……
什么时候,愚蠢的人类才能明白,较之杀戮,宽恕才是更伟大的力量?
***
到了昆明,他们并没有多作歇息,立即就投入试飞的准备当中。因为远征军已发布奉命撤退的消息,滇缅公路和中印铁路南段全线失守,完全没时间再拖延了。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小花花
陆文灏
宋劭延
乱世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