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他听到旁边的包厢传来一声喝彩:“好!”那声音十分清脆高亢,但是又与女性尖细的嗓音有所差别,他出于好奇的本能望过去。
好巧不巧,那个包厢里站着的,正是那个男人和那个少年。
文灏这一望,正好看到少年衣领间的喉节。
他霎时白了脸,连鼓掌都忘了。
那少年居然真的是一名少年,是一个男人!可是,刚才他们两个男人竟然搂抱着走进来。
云彤察觉到他神色举止有异,赶紧问道:“怎么了?”
文灏悄悄用手向旁边指去,“他……他们……”因为太过震惊,他变得结巴起来。
云彤顺他指的方向看去,一望了然,笑道:“哦,你不知道,他叫苏阳,是有名的兔子。只因为生得略似人形,就拼得一双玉臂千人枕,做起卖圈儿肉大肠头的生意,如今艳帜高张,风头无两。”
“你怎么说得这么龌龊!”
“事实就是如此嘛。”
文灏好半天都无法从惊愕中回复过来,眼睛直勾勾不由自主地盯着那边,哪里还有心思看戏。
云彤拉拉他的衣摆,“喂,注意一点,你这样一直瞪着人家看,很不礼貌。”
可是他就是无法让自己的脖子转向戏台。
其实军队里这种事情也多,古来如此。欧洲有一位将军说得好:在战壕里可能不会有无神论者,但那里一定会有情人。然而,还没有谁敢这样明目张胆。
是他的观念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了吗?
那个男人也已经察觉到他的目光,可是像要存心挑衅似的,他不但恬不知耻,反而欣以为荣,一把搂过少年亲了一个嘴,然后还抬起眉头冲文灏一笑,似乎在说:你能拿我怎样?
文灏气得浑身颤抖,却又无可奈何。
太可恶了。
他别转面孔,半晌气方平,这才想起问李云彤:“和苏阳在一起的男人,你认不认识?”戏台上,名伶厉慧珠正唱到那段最经典的皮黄……
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
云彤心不在焉地回答:“听说姓宋。”
文灏随手拿起一张旧报纸,挡在李云彤眼睛前面,石榴裙顿时变成方块字。
“喂!你做什么?”云彤直眉瞪眼地看着打扰自己听戏的死党,几乎气炸肺。
“好好回答了我的问题再看。”可惜他天怒人怨的样子吓不到文灏。
云彤怏怏地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他的来历,听说是北平的世家子,留过学,孤身一人住在中山四路一带,和潘文华张治中他们是邻居。”
“还有呢?”
“你那么关心一个男人干什么?”
“你别管,我和他的粱子是结定了!”
“难道你对苏阳一见钟情,吃醋了?”
“少在那里胡乱造谣翻嘴!”
李云彤摊一摊双手,“我真的知道得不多。不过据说他很有钱,修养学识也很不错。你用脚趾头想也晓得,他们这种老皇城底下长大的公子哥儿,用杂剧里常写的‘诗词歌赋,无所不晓,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来形容最合适。当然,我觉得还应该再加上句‘吃喝嫖赌,无所不精’。我倒还有些佩服他,虽说男风一道历来盛行,但也像这样明目张胆的,只怕还没得几个人,硬是好胆量。”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吃喝嫖赌?
文灏从鼻子里发出冷哼,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只会斗鸡走狗的膏粱纨绔。
胆色,是表现在断袖之欢上的吗?
如今这民族存亡之际,他们还成天沽相公,票京戏,还自以为风流一代,卓绝千古。
文灏又偷偷看向旁边,男人正津津有味地听呀,丝毫未曾察觉他的窥视。
“没出息。”文灏轻蔑地低声咒骂了一句。在文灏退役五个月的时候,前线传来消息,南昌沦陷了。此时,不知愁的春风已越过关山万重,吹去了残冬寒意,送来丝丝温暖,大地上一片万木竟秀,绿意盎然。
文灏的心,却无法随着天气复苏。
当年王勃写下传颂千古的“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时,大概也没有想到,那个灵秀的城市会在千多年后,饱受战火的摧残吧。
流亡到重庆及周边定居的难民越来越多,文灏和舅舅近来一直在忙着安置从各地涌至大后方的原商号员工。正是这样昏天黑地的忙碌,才使他不至于太过愁闷。
最近物资越来越匮乏,老百姓的生活也一天比一天艰难,文灏亦深知,自己现在所做的,不过是救急不救穷,战争一天不结束,难民们艰苦的日子就会一直持续下去。可是有什么办法?他能尽力做的,也只有坚持再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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