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错,是装死。”他郑重其事地点头,“昨晚从逐月山庄回来后,我前前后后都想过了,除非你装死,一了百了,否则朝廷必定不肯放人。而你年纪轻轻,若说是厌倦官场,实属无稽之谈。”
紫瑄不再说话。
沉湛忽然伸手轻撩起她的袖口,目光落下,看着皓腕上的一只翡翠玉镯,温软地微笑,“奶奶她老人家可一直在盼着见你呢。人老了,去留全由天,你怎么忍心让她失望,嗯?”
她美丽的眼眸中也生出柔情,“知源,这些我全明白。”
他点点头,“那好。不过这件事一定要做得妥帖,绝不能让别人生出疑心,况且你眼下仍是当朝宰辅,持盈履满,也不能说没就没了——”说到这里,他凝神想了想,一字一字说出建议,“紫瑄,你先写一份称病折子,尽声……你在常州旧疾又犯,再无良方可医,弥留之际,上书拜别国君。”
紫瑄用心地听完,自然有所顾虑,“写这个不难,只是我担心……”
沉湛却放开了怀中娇躯,“不必担心,我已想妥了。你先上折子称病,不出十日,我安排就在常州的这座宅子里替你‘出殡’,再请江苏一省的官绅写报丧折子呈上去。”
他说着走开去,“我让人再泡杯新茶来,你先把折子写完!”
待他亲自端着茶具托盘进来,紫瑄已快笔写好了折子。只不过他们却不知道,此时在邑州的皇宫里,逸帝已看完关于萧氏一案的所有详情,气恼之余正等着洛廷轩赶回去呢。
他又岂能预料到,几日后没见人回来都城,竟只收到了一封称重病的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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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常州这边,沉湛日夜替紫琼安排,七日后,一切总算都已妥当。
尘埃即将要落定。
天光还未大亮,东方只露出一片鱼肚白,前院的脚步声却半刻也没有停过。
只见到处都摆满了旗幡、挽联,空地上堆着数不清的纸人、纸马、纸轿,还有纸糊的金条、元宝……一应俱全。供案上摆着祭肴供品,大铜鼎里燃着香,香烟袅袅间,白纱制的帐幔在晨风中飘荡,妇仆丫头们捧着东西在白幔、灵幡间来来回回地穿梭,忙碌中却又让人感到一股寂寥阴森的味道。
沉湛也已起身,负手站在游廊下,冷眼看着面前白花花的一片。
一个戴着孝帽的老者三步并作两步地走来,“大少爷,人都已请来了——”他说着向旁边一指,“这是常州宝华寺里的和尚,右相大人的身分不同寻常,我便多请了些,还有那边是清风观真的道士。对了,还有那百余人披麻戴孝,是专门哭丧的。待会儿抬棺出殡,人都走空了,少爷便可和陆小姐离开,这里的场面活儿我都懂,一定料理得妥妥当当,少爷尽管放心。”
这位老者正是沈家在苏州大宅子里的管家崔伯,装死送葬的事若交给别人,沉湛终究不放心,便把他从苏州招来,也没有隐瞒,将真相都告诉了老人家,只叮嘱他绝不能让葬礼露出一丝破绽。
当下沉湛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别出差错。”
崔伯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地走开。不出片刻,前院便热闹起来,吹笙的、吹喷呐的、敲锣打鼓的一起奏起哀乐,和尚和道士都在素幔白幛的环拥下席地而坐,闭起眼睛,自顾自地诵起经来,而那些哭丧的,都跪在木棺正前方的空地上,待老总管递了眼色,开始卖力嚎哭。一时真是吵嚷到足以令人头痛!
那口上等紫楠木棺中所躺的当然不是紫瑄,只是一个泥塑布裹的假人罢了,不过棺中即便真的躺了一个死人,外面这样的吵法,恐怕连死人都会被他们吵得还阳。
他皱眉走回了房中,见紫瑄却又改扮成了男装,不由得失笑。
“扮成男装,沿途可省去许多麻烦。”
“眼下不同寻常,你恢复女儿身才更稳当。”沉湛牵着心爱的人又走回内室,
“我们骑马回去,万一路上遇到曾经见过洛相的人,你扮男装岂不是让人怀疑?何况……”他的笑容更加温柔,如春阳般醉了她的心,“我们先回去苏州,奶奶上了年纪,见我领一个男人回去,禁不住刺激,怎么办?”
待紫瑄换完装,前院已开始辞灵。按规矩,辞灵盖棺后便是出外路祭。
他们自然不便过去,只得站在一丛浓密的矮花树后,静静地旁观。
因为当朝的右相大人竟在常州突然病故,有如青天霹雳,不光江苏一省,就连周遭几个省的大小官员都连夜赶来,闹得人仰马翻。方才沉湛走入房中后,便有官员陆陆续续赶来送悼,及至辞灵、拾棺,前院已挤满了人,也忙坏了崔伯,每来一个客人他都必须亲自迎接,还得不顾口干舌燥地解释,他家大少爷和洛相一见如故、结为好友,如今洛相突然殁了,沈家便代为入殓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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