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知王莽做事不择手段,却没料到他连自己的姑母也不放过。
王莽向来谨慎,突然做此决定,或许已收到什么风声,又或许是对他已产生怀疑,想要借故试探。
明知试探,又能如何?嫂娘在他手里,即使是刀山火海,也只能义不容辞。
虽说义不容辞,董贤却忍不住叹气。一挥手,字条被抛入底下的灯笼中,烧了。颓然回到房中,静静看了刘欣片刻,无奈低语:「我不会杀你。」
「你怎么舍得杀我?」低沉男音从床头传来。
要不是房里没点灯,董贤定会转过脸去。他的脸此刻定是写满了错愕。
刘欣明明喝了许多酒,睡熟了,他怎么会醒?
「不用担心,我刚刚才醒。」
轻描淡写一句话,却把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现今再如何解释,也解释不过身穿的外袍。
「我喝了那酒,头有些晕,出去透透气。」最蹩脚不过理由,却不能不说出口。
「我信你。」刘欣坐起身,笑容像一个看透一切的王者。
「为什么?」画蛇添足的疑问,却忍不住要问。心再一次被深深震动。董贤脱下衣袍,坐到刘欣身边。刘欣不答,亲吻上董贤的双唇,薄唇内有叹息逸出,这便是最好的答案。
虽是亲吻,却带感伤。接踵而来的温柔化淡了内心的挣扎,化不淡的,却是此生的不解之缘。
***
御阳宫新栽了无数山茶花。根是刘欣派人从云阳快马加鞭运来的,栽种入土时,已经开花。董贤漫步于逸满芬芳的花海中。
凉风卷过,粉色花瓣凌空嬉戏在他周身,格外优雅。
「傻瓜!我自小背井离乡,哪还有山茶花的印象?」刘欣不在身旁,董贤对着几株茶花说道。故乡盛产山茶花,色泽艳丽、气味清香。
可惜从自己出生起,看见的就是无人能医的瘟疫、四处奔逃的饥民、家破人亡的悲剧……董贤不愿回首故乡。
那里只有遍地的死尸、破败的房屋,根本记不清有没有山茶花。云阳带给他的,是一场童年的梦魇。
富饶安康的长安城,此处没有饥饿、没有疾病,却要用灵魂作为交换。董贤伸出双手。
阳光下,纤纤十指被纷飞的花瓣亲吻着。手背处,隐约可见肤下灵动的骨。无骨,怎成手?
乱世中,一个寡妇能将孩子养大,已是万般不易,更何况他根本不是董玉兰的亲子。算来自己不过是她的小叔,毫无血缘可言。
生者虽有恩,养者恩情却大过天。董贤记不清爹娘的模样,记不清大哥的模样,唯独不忘的,只有抚养他的嫂娘。
十指紧握,刺痛的地方,是手心。刘欣实在是个传奇之人。
董贤每天陪他练字、作文,听他背诵诗词,看他舞剑习武,时而宛若顽童,时而热情如火。心中屹立的那座山,竟会在他面前动摇。
董贤常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身分。他是个探子。探子应与刺客、杀手一样,不能拥有感情,一旦有了那奢侈而致命的东西,一切将变得难以收拾。
「怎么办?」他无奈感叹。人生路上,最恨的就是做选择。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若是刘欣,定会直接把他抱到怀里。肩上的那只手,虽没太过用力,却仍能察觉底下的深厚内力。
五指纤长细腻,不用多猜,也知是谁。董贤马上转身行礼:「王爷来了,怎么不听仆役通报?」
「这才入冬,御阳宫就已满园春色,我怎么忍心让人高声通报,扰了兴致?」王莽一身金色绸袍,耀眼万分,他眯起眼问:「我最得力的董卿,什么时候也多愁善感了?是刘欣对你刻薄,还是对你太好?」
右手被猛地一扯,王莽撩开董贤的衣袖,腕上的狰狞剑伤清晰可见。
「我废你武功,也是为便于你接近刘欣。你可曾怪过我?」
「王爷剑法高超,一击即中。我本就受命于你,怎会有怨言?」简短一言,却是斟字酌句。
解释即是掩饰,掩饰即是事实。董贤不掩不饰,毫不避讳正视对方。王莽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似笑非笑,骨子里永远带着阴柔,让人胆战心惊。
放开董贤的手,他问:「我的字条,你可曾收到?」
「你要我在下月十五将他们全部铲除?」
「不错。」王莽冷道,「刘陨那小子近日与太后走得甚近,怕是想借她之力登位。这大汉毕竟还姓『刘』,即使王政君再偏袒我,满朝文武又怎会让一个外戚轻松继位?」太后不知,她一生最糊涂的地方,就是将王莽这个混世魔王拉入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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