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这些人与自己一样,也是家境所迫才为王莽卖命。长久以来,他们反倒成了自己的心腹。
董贤扶起仍旧昏迷的刘欣,向周围问:「船准备好了吗?」
「已照大人的意思,找来一条下江南的渔船,就候在外头。船主是个年迈的老翁。」
董贤点头,亲自扶刘欣到栏边,跳上悄悄靠上龙船的渔船。
「老伯,我弟弟就托你照顾。等一下你们就动身去江南,他醒来后,一定要劝他留下,就说长安之事会有人来处理。他若不依,你就好好和他说,他这人表面倔强,心肠却是软的。」董贤说完,取出两锭金子递给老翁。
「大人,这可不能要啊!我本就无儿无女,你愿把弟弟托付给我,本就是老夫的造化。钱我是不能收的。」
一番推托后,总算把钱塞给了老翁。董贤的心稍稍平稳一些,这样薄利的老人,应是个好人家。
「老伯,你先出去一下好吗?我想和我弟弟再待一会儿。」
老翁识趣地退出小舱。
那老人憨厚老实,一定不懂发冠如何区分地位。董贤摘下刘欣的王子冠,伸手触摸他鬼斧神工般俊逸的脸庞。
「从今往后,你就不再是大汉的太子。忘记董贤,走,走得越远越好!去过梦寐以求的百姓生活,我会安排芷薇下江南找你。皇宫不适合你我,可你游得走,我却飞不掉。」
这几日他反复掂量,王莽要全船的人统统覆灭在渭河里,只要自己另雇小船将刘欣放走,到时只要说寻不到尸首,便可蒙混。
虽然这是保住刘欣性命的最佳办法,为何此刻自己却心痛欲碎?左肩的剑伤不住叫嚣?
董贤轻道:「幸好那天在天鹅潭,我没还手。若你身上也有我弄出的伤痕,怕是你也忘不了我。」
左肩越发疼痛,刻骨铭心的剧痛。董贤的手缓缓摸到刘欣的腰间,那上面还系着那半块破碎的玉。眼波动荡起来,如同此刻破碎的渭河。
董贤振作起精神,拖动沉重的双脚,离开小船。
「老伯,你们快动身。无论渭河上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看着那片小舟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内心的大石落了地,却异常沉重。董贤转身面向其他人,正色命令:「再去检查一遍铺好的稻草,准备点火!」
刘陨的船厢就在隔壁,王政君坐在厢内,不时听见他大发牢骚。
「蠢货!为个男宠,竟然歇斯底里。若不是刘欣心机太重,我怎会想助你做太子!」王政君望着刘欣赠她的那幅画。
画中人分明就是王昭君,图意在说她当年买通画师,丑化王昭君一事。这小子竟敢指桑骂槐地羞辱她!王政君越想越气,狠命将画撕烂。气还未消,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焦味。
王政君大声唤人,却听见外面已是鸡犬不宁。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一看,只见熊熊大火从舱底冒起。此处着火极为致命,火势发展极快,河水及不到,船上救火又来不及,就算有船只经过,想要跳到另一艘船上,也得走过这着了火的必经之路。
刘陨厢门从内被猛烈撞开,他一看到外面的火景,立即也吓傻了眼。
「来人吶!快救火,快救火!」所有的高贵仪态一剎那消失殆尽。王政君没了太后的尊严,与普通人一样四处逃窜。危难之时,众生平等。
再没人认得那个惊声尖叫的贵妇就是大汉的太后,人们竞相奔逃。可如何逃,还是在这着火的船上,怎么走,也走不出死神的手掌。
火舌把人逼到栏边,一群人都挤在一个角落,刘陨猛地把王政君拉在前面,自己则躲在她身后。
「反了反了!你们一个个竟敢这么对我这个太后!快去,快去把火灭了!」颤抖的发号施令,没有半点效果。
时值寒冬,即使懂得水性,跳入河内也是冻死。龙船在火舌的蹂躏下「劈劈啪啪」发出断裂呻吟,一阵响声后,几间船厢坍塌倒下。
王政君一生享尽富贵,从没如此惊心动魄过。
慌乱之时,河面上突然响起歌声,优雅清静,却包含道不清的冷酷无情。
王政君回头去望,一时间,她惊得张开了嘴,却吐不出一句话,瞳内折射出最难以置信的绝望。那个站在竹筏上,飘逸的身影是……董贤?!
「妖孽!」桅杆上留下王政君深深的抓痕。她无法想象在自己面前停止呼吸的人,怎会重新站在眼前,且悠然自得地欣赏她的挣扎。
「董大人,我没害你,快救我啊!」刘陨不住挥手,却不见对面的人有任何反应。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打得他口鼻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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