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飒飒,夜幕低垂,又是个少了月娘作伴的静寂暗夜,偌大的夜空里除了几颗稀疏的星子外连片浮云也没有,只有纯净的宝蓝色泽深幽一片。
这样令人目眩的美景在关内林泽遍布的陵岳地带十分少见,然而在少雨的漠地里毋须等待都能夜夜徜徉抱拥,勉强也算做上天给予这片不毛死地的些许补偿。
魔石坡,一方夹在两个国家中的人间鬼域,旱枯的大地除了褐黄的砂砾奇岩外,嗅不出一点其它的生命,连株小草也不被允许存在,恰如其名的贫瘠。
魔石坡以南,是富庶民安的大祁皇朝,以北则是民风剽悍著称的那达王朝,长久以来基于某种不明的约定,两国虽不交好却也一直维持着互不侵扰,然而最近北国这端却开始蠢蠢欲动,履犯边境,使得南边的大祁不但调回了骁勇善战的靖远将军祁沧骥──当朝七王爷的三世子镇守边界,更派了大军压阵,战事似将一触及发。
也许再过不久,这片砾漠将开始染上许多不同以往的气息,除了战马铁蹄外,许是更多的腥红血渍,宁静如斯的夜,将难再见……
骤然,狂风暴起,卷起了满天沙暴,这是魔石坡的特景之一,风来的既强且急,寻常人畜根本站不住脚,可也消散的极快,不到盏茶的时间狂风倏止,一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除了砾丘的一隅多了个人影奔行。
「呼哈……」急奔的人影是个一身黑衣的年轻男子,从他奔掠的身形看得出他似乎怀有不错的功夫,落足如鸿飞踏泥几不留痕,然而诡谲的是拥有这样身手的男子呼吸间却是大违常理的紊乱,不但没有内家高手该有的轻缓绵长,反倒是急促的清晰可闻,听来似乎这样的奔行对他来说十分勉强,但却不见他脚下有稍缓休息的意思。
还没到吗?……抬头望望星子的方向,新月时分,漠地里的天空无云也无月,只有繁星点点,男子右手紧压着火烧般闷灼的胸口,昂起的面庞上满布汗渍,苍白且显得疲累万分,但同时也掺着不屈不挠的坚毅。
可恶,不能再快点吗?为了爷的安全,一定得尽快到那男人大军驻扎的所在传令息……探手入怀紧握了下衣袋里的那方古玉,男子轮廓分明的面容上有着难掩的懊恼神色,要不是臂上的毒伤甫却,以致于气力不继,这点距离以他的能耐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如今却偏偏虎落平阳!
突然间,疾速奔掠的脚步倏停,黑衣男子静止在一块高耸的奇岩旁,连喘息声都骤然变得细不可察,沉静的模样就仿佛他本来就是这么伫立着,而非片刻前还倾力奔驰。
还不出来……是在找自己的破绽好一击必杀吗?
凝心摒气,双手俐落地朝身后一探,两把染着夜色的短杆枪尖随即紧握在手,黑衣男子如猎豹般微微弓身戒备着,尽管面上的神情仍沉着如昔,但内心却早已惶惶如热锅之蚁般。
被追上了还是这群人原就是在此候敌的第二批伏兵呢?紧抿着唇,黑衣男子担忧的并不是自己的处境,而是远在滚滚黄沙另端的战局。
爷那边该没问题吧?一定没问题的,爷那么强谁又能奈何他,何况祁沧骥也应允过会好好照顾爷,怎么说他也舍不得让爷受伤吧!
是啊!有那男人在爷身旁,已经轮不到自己来担心了……一丝微疼如针般扎上了心头,原不想在意的谁知这痛楚却如涟漪般圈圈上涌,黑衣男子唇边泛起了抹苦涩的讽笑。
还以为早已经释怀了呢!谁知一忆及那抹身影,心,还是这样紧揪的难受……
不是早就明白那男人比自己更适合爷吗?能让那张冰雪丽颜展露生气的从来就不是随侍在爷身旁的自己,这世上怕是只有那个威名靖远的将军才做得到吧!就因为确定了这点,所以才决定让出在他身后守护的位子不是?
既然已如此清楚如此明白又为什么还会如此的……痛……
太天真了吗?黑衣男子自嘲地闭了闭眼……十年的朝夕相处,这份爱慕哪是能够说放手就撇的干干净净什么都不留?即使看的再清楚明白该要放弃放手,但蚀心噬骨的思念苦楚,却时时刻刻提醒着叫他拋不下忘不了。
忘不了……怎么可能忘的了……握枪的双拳巍巍颤动着,男子视野里的黄沙砾石那间都染了层朱赤色泽,一如记忆扉页里那一晚渲染暗夜的鲜红。
十年前,滔天烈焰里是那个人给了份认同,给了甫失去所有的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可以后呢?没有了他,自己该到何处重觅那一份填补缺口的支撑,到哪儿再寻得一个继续下去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