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寂然,少爷趴在桌上睡着了,她悄悄走入,来到桌前。
那张俊脸半掩在臂弯里,白净面皮上长满了脏兮兮的胡渣,看来十分疲惫,即使闭目而眠,眉头依然皱着,好几天没有梳理的乱发一半披在肩上,让他更见消沉颓靡。
她细细看着他,心如锥刺,痛着、难受着。
她伸出手,好想抚开他眉心的死结,但他那么多天没睡个好觉了,她不能吵醒他。
她拿起堆放桌面的帐簿,底下现出只吃了几口的晚饭,麻油鸡一块也没吃,甚至每天必喝的银耳莲子羹还是满满的一碗。
再这样下去他怎么撑得住?望着那张累极而眠的容颜,她的眼眶冲上一股热流,瞬间模糊了视线。
如果她可以帮忙的话……她立刻抹去眼里的水雾,定睛瞧着摊在他前面的两本帐簿,一蓝一红,上头记载的事项完全一样,但其中的细目却有不同,金额也不尽相同。
一本是她看过的、帐房所使用的蓝色帐册,另一本莫非是老爷秘密记录的私人帐册,不为外人所知的?
老爷无法讲话,侯家产业陷入一团混乱,她仔细查看少爷在上头所做的记号,立刻了解他在做什么。
她没去动桌上的帐册,而是拿下烛台,蹲到地上,捡起同样写着「侯记钱庄宜城本号」的一蓝一红帐册,逐页翻阅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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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鸟鸣,清新悦耳,一声声将侯观云从睡眠深处拉了出来。
「吓!」他一睁眼,心头大惊,什么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一件长袖棉袍从肩头滑落,他无心去捡,只是着急地拿两只手掌用力搓揉脸孔,试图让自己清醒,他还有很多事没做完呀。
「少爷,你醒了?」前头传来熟悉的软嗓。「我去端热水。」
柳依依跪坐在前方的地面上,脸上沾着墨渍,右手以极为稚拙的方式拿着一支笔,似乎是刚刚趴在地上写字,此时才直起身子跟他说话。
依依在他书房,不足为奇,但是……他猛然跳起,瞪视地面摆放整齐的几十本帐册,尚未恢复过来的疲倦立刻牵动他的怒意。
「谁叫你动这些簿子?!」他吼道。
「少爷,对不起。」柳依依抓着笔,左手按住地面想要爬起来。
「你竟敢乱来?!」侯观云大步走过去,猛然拉起她的手,在她尚未站稳前已然粗鲁地推开她。「出去!出去!别在这边烦我!」
「是。」柳依依任他去凶,只是低下头,赶紧扶住最近的一张椅子,再将毛笔放回桌上。「我去帮少爷准备早餐。」
「我警告你,不准你再进我的书房!」他气恼地道。
「少爷,我勾稽好三十五家商号的帐册了。」柳依依走到门边,仍是低头禀明,「正确金额另外誊抄在白纸上,夹在红色帐册里。」
「你做了什么?!」侯观云实在太过疲累,无法去思考她的话。
「少爷,请坐下来休息,我先服侍你吃过饭,再跟你解释。」
「走开!」
侯观云心烦气躁,背着双手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看地上帐册不顺眼,一脚踢开,几张字纸飞了出来。
父亲的病情毫无起色,想问事情问不出来,且平日父亲大权独揽,许多台面下见不得人的勾当,化暗为明,化整为零,他只能大海捞针,从两百多本帐册中去追查到底钱从哪里来、往何处去,何时该向谁收款,何时该付谁款,他都得一一厘清,不然就会发生那天朱老大以讨钱为名、行夺财为实之事……
随从当天就告诉他,幸好有依依姑娘出面,朱老大才未得逞,他那时忙着奔波救父亲,听过就忘了,这时想起,顿时好像抓到了一条绳索,在迷雾之中找到了出路。
他捡起地上的纸张,上头的字迹说有多拙劣就有多拙劣,一看就知道写字的人未曾练过字,然而字迹虽难看,一条条帐务内容却是条理分明。
他立刻跪到地面,着急地找着纸张载明的「朱家茶行」相关的红蓝两本帐册,再一—核对起来。
顺手摸来搁在旁边的算盘,他滴滴答答打了起来。
「少爷,我先打来洗脸水。」柳依依一进门,就看到少爷趴在地上,一手快速翻阅帐簿,一手飞快地打着算盘,她一愣,停住了脚步。
「依依!谁教你这么勾稽对帐的?」侯观云抬起头,俊脸一扫疲态,两眼放光,惊讶地高声问她。
「少爷教的。请少爷先洗脸。」
「我什么时候教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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