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小七抖着手取出怀里的玉盒子,挖了一把晶莹的白膏子往铁星霜手腕上抹。血继续往外冒,他就继续抹。眼看着一盒子圣药下了半盒,那血终于止住,他却仿佛痴了一般继续上药,抹了片刻突然回过神来,扔下药盒,按住铁星霜的胸腹把水控出来。水倒是出来了,铁星霜仍是一动不动。纳兰小七俯身渡了几口气给他,嘴唇挤着他的嘴唇,那嘴唇很软,很热,几乎是烫的。可是,怎么会这么烫?纳兰小七忽然明白,不是铁星霜的嘴烫,原来是自己的嘴太凉。不止是嘴凉,全身的血都仿佛冻住了,身子不停地抖,好像这不是大夏天,却是数九隆冬,冰天雪地。
纳兰小七一面给铁星霜渡气,一面握住他右手,将一股真气徐徐注入。手掌里的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没有什么肉,感觉不到脉搏的跳动。纳兰小七心里空荡荡,没有希望,也谈不上绝望,仿佛一只被挖去了花的花盆。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一声细弱的轻咳,纳兰小七竖起耳朵,听着那声细咳变强,变大,手掌里的手腕微弱地扭动起来,他睁大眼睛,盯住铁星霜的脸,看着那两道修眉微微拧起来,睫毛受惊的蝶翅般轻颤,颈子往一旁扭去,唇齿微张,一面咳一面微弱地喘息。
纳兰小七突然觉得自己刚才是死的,现在又活了过来。他等了很久,也不见铁星霜张开眼睛,那喘息渐渐平息,颤动的睫毛也不颤了。纳兰小七闭了闭眼,将耳朵贴在铁星霜胸前。心在跳,虽然微弱,但,真的在跳。纳兰小七一声声地听着,忽然很想放声大哭,却偏偏哭不出来。心里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疲倦和酸楚,仿佛远行万里风尘仆仆地归来,悲欣交集,酸楚难抑。
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铁星霜体内,他的心跳逐渐变得有力,呼吸也平稳了许多。好一会儿,门外“夺夺”声响,小二的声音说:“客官,您的药熬成了,小的给您端来了。”纳兰小七开了门,接过药盏,抛了锭碎银出去。小二似乎也觉察出不对,一面接银子,偷眼往屋里瞧,纳兰小七“砰”的一声将他关在门外。
回到床边,略一想,纳兰小七坐到床侧,让铁星霜靠在自己臂弯里,将药含进嘴里,低头渡给他。铁星霜在昏迷中皱了皱眉,微弱地挣扎起来。纳兰小七捏住他下颌略一用力,迫他将药喝下。如此灌了小半盏,铁星霜突然哇的一声把药全吐了出来。纳兰小七素来爱洁,衣袖间被吐得一片狼籍,鼻中更闻见一股酸苦的味,要是往常早跳了起来,这时却并不觉得如何难以忍耐,皱了皱眉,将衣服脱了,擦去铁星霜身上的污秽,扔在一旁。
纳兰小七暗骂自己笨,这才是急糊涂了,铁星霜身子太弱,又一天没吃东西,这药虽然性温,他也禁受不住。他去桌上取了碗水,扶着铁星霜的头漱了口,将粥碗端来,粥已凉了,他含在嘴里捂热才低头喂给铁星霜。吸取刚才的教训,也不敢多喂,只喂了小半碗,抱着铁星霜歇了良久,看他没什么反应,又喂了他几口。
这一夜还算平稳。天快明时,纳兰小七将血衣和被子拿到院子里埋了,抱着铁星霜悄悄离开客栈,雇了一辆马车南下,在一个大点的市镇上找了家大客栈住下。纳兰小七精通用毒解毒之术,医道上也算有些本领,银钱又不缺,每日里开下药方,命小二照着方子抓药、熬药,又配了性温平和的药粥缓缓给铁星霜进补,晚上则与他共睡一床,每夜抓着他的手腕将真气徐徐渡入。
如此过了五六天,铁星霜总不见醒。纳兰小七心里焦急,也只能按着性子给他调养。这天晚上,刚刚关了门窗要睡,忽听一个柔和的声音在门外道:“纳兰。”那声音再熟悉不过,纳兰小七心中一跳,奔过去打开门,失声道:“秦二姑娘?”
秦二姑娘仍是一身素衣,素净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我经过这里,刚才到店里投宿,在马厩看见一匹马脖子上挂了你的缀饰,猜着是你在这儿。”
“你来得正好,可救了我的急。”纳兰小七引她进房。秦二姑娘露出惊疑之色,她是聪明人,也不多问,迈步进房,秋水澄澈的明眸在房中一转,落在床上。纳兰小七拉了一只锦墩放过去,秦二姑娘也不客气,走过去坐下,一面看铁星霜面上的颜色,一面听纳兰小七一面说铁星霜近日的病况和他开过的方子。
“已经五六天了,还不见醒,我的药用的不对?”纳兰小七说着,从薄绸里拉出铁星霜的手。
“用药也算恰切。”秦二姑娘纤秀的手指搭上去,听了半晌脉,秀长的眉轻轻攒住,沉思片刻,一抬头,见纳兰小七神色中带了一缕忧急,不由怔住。纳兰小七见她眼光澄静,如养在清水里的两粒黑宝石,心里沉了沉,想转开眼睛又觉不妥,正疑豫不决,她已垂下头去,从袖子里拉出一条丝巾,细细擦拭刚才碰过铁星霜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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