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只不过我没弄清楚他到底什么时候出来。”古建波故意放慢了语速,冷冷地又是缓缓地说,“如果他改造得好,明年春就该跟你团圆了吧?可要是改造不好,就很难说了。”他忽然放肆地将一只手搭在陆雨的腰上,亲昵而轻佻地说,“具体什么时候出来,要不要我帮你打听一下啊?”
陆雨忽觉背上发冷,仿佛有一条蛇从腰部蹿向颈部,寒气逼人。她猛地明白过来——古建波是在威胁她!古建波既然可以把童钢的事调查得这样清楚,自然是在特殊的部门里有特殊的朋友。他分明是在提出一个条件:如果她从了他,童钢明年就可以刑满释放;如果不从,也许童钢就会为此而受苦。
他在威胁她,她的决定会左右童钢的命运,她该怎么做?
晚上,可意犹犹豫豫地透露了自己想辞职回家的愿望。
钱教授不以为意地笑着说:“你呀,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做杂志主编,名利双收,风吹不着日晒不着,又不用按时上下班,比我这个副教授强多了。你都想辞职,这世上就没什么人愿意工作了。”
可意烦恼地说:“你不知道这行业里的事,我真是太累了,我不适合做主编。”
“你不是干得很好吗?”钱教授皱眉,“我还正托人帮忙活动,想在北京的高等学府里替我谋个名额,把我的关系调到北京来呢。已经有七八成了。我这次来,正想跟你商量,让你留意一下北京的房产行市,咱们在北京另买套房子吧,有了房,就算扎下根来了。”
“买房?可是你知道北京的房子有多贵吗?”
“当然知道。不是可以分贷吗?”
可意迅速地在心里算了一笔账,自己这些年的存款大概可以付个首期,然而分贷的路漫长遥远,如果辞了职,单凭写小说赚的钱,未必有把握按月付贷——没有固定的收入,又怎么敢承担固定的支出呢?凭钱教授那点课时费,最多也就够付利息的。
她知道,她算的这笔账,钱教授也早已经算过了,当然他认为是可以承担的,因为他娶了一个能干的老婆。他算账的时候,总是把她的工资算在头里,他可从没有打算过她有一天会辞职。
辞职回家——如果她真的辞了职,很可能她会连家也一并失去。
可意又一次感到了深深的绝望。陆雨的理论到底还是空中楼阁,游一次园就可以找回初恋的感觉,怎么可能?初恋时,可是没有想过买房分贷的烦恼。
陆雨和古建波站在电梯里。电梯一路升上去,陆雨的心却一直往下沉。
她到底还是带古建波回了自己的家。
童钢入狱的这些年里,她一直苦苦地守候着他,守着虚无的婚姻和固执的爱情,守着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她跟所有的人说自己结了婚,丈夫叫童钢,在国外留学。她把童钢的名字烙印在自己的身份上,使他与她密不可分,即使他们的人不能在一起,心也未必在一起,可是,他们的名字是在一起的。
她不是什么贞女烈妇,青春的萌动与身体的渴望是无法回避的,在露水姻缘的遇合里,她未尝没动过改弦易辙的心思,然而现实中也并没有什么男人可以有足够的力量使她决意放弃对童钢的等待——或者正相反,对现实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使她越来越依赖于自己对童钢的等待,使她有力量撑下去,相信千帆过尽,最终停靠在自己码头的,必然是最好的一艘航空母舰。
童钢是爱她的,童钢在向她求婚后的第二天便入了狱,因此童钢再也没有机会变心,至少在这五年里,他是不可能变心的。就像她依赖于对他的等待一样,他之所以力求上进,争取早日释放,也正是依赖于对她的热望。这热情的积累使他们的爱情愈久弥坚,丝毫没有因为空间的阻隔而淡泊,反而日渐升华成为理想或是信念那样的东西,高贵而坚定。
然而今天陆雨如果为了童钢而答应和古建波交易的话,那就无疑是辱没了这段爱情,这种信念。她可以放浪不羁,可以逢场作戏,但是不可以出卖自己,不可以出卖爱情——即使是为了爱情本身。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陆雨走到自己的家门前,还不等掏出钥匙,古建波已经迫不及待地将她压在门前强吻。忽然之间,仿佛有人在天边轻轻叫:“陆雨,不要怕他!”那是晓慧的声音!
陆雨一震,强大的屈辱感使她在电光石火间忽然清醒过来,用力推开古建波,突如其来地问:“你藏匿起慧慧的孩子,是为了恐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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