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狐(17)

2025-10-07 评论


去似朝云无觅处。

家明轻轻的吟道,感觉自己又一次被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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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明坐在床上呆了半晌,方感觉腹中空空。倒也奇怪,似乎晚上吃得越饱,早上起来就越饿。家明哑然自嘲,如何为情所苦,终有一副臭皮囊需要维持。胡乱填了点东西,他开始收拾包裹。虽是一穷二白,倒也整出两箱子的东西来。多是这年攒下来的书,密密麻麻地注了自己的心得,虽然知道李府偌大,必然不缺这些书,仍是不舍得丢下。

出门时换了件干净的衣服,猛然发现身上这些月来牢狱拷打留下的伤痕奇迹般全然消失。想来定是月归所为,家明也不奇怪,心下黯然,原来月归这一趟纯为报恩而已,再无其他。

既然要出远门,想着去赵家看一看汝光的遗孀,赵妻丧了丈夫,回娘家散心去了,家明扑了个空。

李巡抚在本地并未久留,他本专为家明的案子而来。

这样的远门,家明还是第一次,虽然隐隐有些忐忑,但毕竟少年人心性,兴奋的成份更多一些,扒在车窗门上眼睛不眨地看着沿途的风景,舍不得漏过什么。

李巡抚不是刻薄的人,让家明同乘一车,礼数也算周到。

正值油菜花开时节,阳光下金灿灿的一片,几只粉蝶在阳光下飞舞。路过村子,道旁的孩子围着马车拚命招手,追逐着,叫闹着。家明将眼光落在一件茅屋前的女孩上,女孩儿五六岁的年纪,脸上脏兮兮地,圆圆的脸庞,静静地,见到家明在看她,举起手里的小黄花,笑了起来,笑得一团锦簇。

李大人突然叹了一句:“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家明只是笑笑。

李大人叹息:“年轻人一心求取功名,自然不能体会这样的心情也能理解。”

家明看向他,小声答了一句:“各有各的难处。”

李大人饶有兴趣地看向家明:“小户人家自己自足,虽不富裕,也算幸福。”

家明点点头:“或许是吧。”

他无意争执,但他曾经估算过,等闲人家,平日里收成还好,仍可维持,但有天灾人祸,立刻入不敷出,一开始借钱,利上滚利,便再无翻身之日,最后只好点当地产。庄稼人没了地,便一辈子为人奴役了。自小出身商贾之家,对这些帐目自是算得极其明白。衣食无忧的人,自可感叹向往田园生活,种点东西不过是个点缀,哪里靠得它吃饭。没有那五斗米的逼迫,谁又愿意折腰?

李大人皱了皱眉,口气十分严厉:“你并不信服,却又未再开口,定然是屈于你我的地位悬殊。年纪轻轻,服的不是理,却是势,如何要得?”

家明也不分辩。

马车渐渐进了山里,人烟少了起来,景色越发幽深,唯听得马蹄声响。时至黄昏,湿气渐重,时有凝结的水露滴下来,打在车蓬上,啪的一声。时候越晚,雾气越大,越发看不清路,就连有经验的车夫,也不禁犹豫起来。忽听得松林深处有钟声传来,李大人大喜,命暂停赶路,去庙中借宿一晚。

李大人清名在外,方外人也有所闻,免不得热心礼待。庙中平日清净,今日这大雾阻了不少人,都在此间落脚,人虽多,仍是将西厢的禅房腾了三四个空间出来,让李大人一行人独住。

至晚间用过斋饭各人回屋休息,天终于下起雨来,这场大雾方散了。

空气中散发着冷潮的泥土气息,身体却全无受伤过后应有的酸痛之意,家明知道自己身上落下的旧疾尽被月归化了去。心念一触及月归,心中又隐隐作痛,站在回廊上,看这一场山雨,打得院中几杆瘦竹摇曳乱摆,只觉命运如风雨飘摇,毫无掌握,一时意兴阑珊,回到屋里来,关了门。躺在床上,犹自睡不着,轻轻吟道:“暮鼓朝钟自击撞,闭门孤枕对残釭,白灰旋拨通红火,卧听萧萧雨打窗。”

只听屋中突然有人大笑:“前世为个情字,抛弃千年道行,再堕轮回,依旧痴性不改。韩若水啊韩若水,你当真不见长进。”语气亲密揶揄,若对多年好友。

家明惊地自床上坐起,“你是谁?”

一个道人的身影自阴影中现出,笑道:“贫道道一,是你前世的故友。既然有缘因雨中同在此庙避雨,便来劝你重新修行,再入仙班。”

家明觉得滑稽,这难道不是和尚庙吗?心里偷笑,嘴上自然不便说出来。

那道人又道:“施主一定心里在笑,道人怎么跑到和尚庙里来抢生意?”

呀,被猜中了心思,倒不可小瞧。只是道人不请自来,未免无礼,所以家明对他仍旧没有太多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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