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岳,能为我吹一曲吗?」
我举起了箫,音符流转时,我又看到了那惊世骇俗的舞蹈。
如同最轻盈的精灵在摇曳的草尖上跳动,那样轻逸的舞,本不该属于这个混浊的凡世。
「阿岳,你还记得这支曲子啊!」他似乎有些兴奋。
我转了转手中的箫,淡淡笑着说,「笨蛋,你为我写的曲子,我怎么会忘记。」顿了顿,我接着说,「你的行云流水,又进步了不少呢。」
水惊穹自嘲的笑了,「唉,阿岳就是阿岳,你永远都可以一边拿真心与人,一边冷静的算计一切。」
「不过我还是好喜欢阿岳叫我笨蛋。」他忽然又补充了一句,眼中瞬间闪过的光华,我不懂,那不是我该懂的东西。
那天晚上,水惊穹领着我在山下的屋子里休息。无人居住的屋子,却有劈好的木材和准备好的干粮。水惊穹没有解释,我也没有问。
我们都是太过聪明的人,我们都知道此刻为什么会在一起,明天又将去向何方。
半夜,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一直睡得很轻,我其实害怕做梦,梦总会现出一个真实的自我,在梦里,我总是被困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浓黑中,哭不出声音。
起身,下了床,推开房门,却发现水惊穹披着被子抱着膝盖坐在生着火的炉子旁。
「惊穹,不睡吗?」
听见我的声音,他抬起了头,「我不敢睡。」
「为什么?」我走到他身边靠着他坐下。
「我怕黑。」他像个小孩子一样眨眨眼睛,调皮的说。
我拿火钳拨弄着炭火,「冷不冷?」
「冷,好冷哦。」他撒娇似的说,钻到我怀里来。
我拥着他,我知道我暖不了他,那个能给他温度的人,已经不在了。
许久,他忽然在我怀里小声说:「阿岳,阿岳,他骗我的是不是?」
「惊穹——」
「他明知道自己会死,还在前一天晚上抱了我。我那时哭了呢,我说这一次之后,别人再给不了我温度了。他还是抱了我,对我说了那样的话,他明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他明知道我会为了那些话做出什么事。阿岳,阿岳你告诉我,他骗我的是不是?」
我叹息,「惊穹,什么人能骗得了你,又何必借他人之口?」
「阿岳,你真是,这样小小的请求,你都不答应我。」水惊穹的笑容变得透明而脆弱,「你真要逼疯我才甘心吗?」
「阿岳,别人骗不了我,只有你,这世上,真正能算计我的只有你。」
我摸着他满头的银丝,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让他一夜之间白了头的晚上,「惊穹,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啊。」
我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只是懂得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而已。
「真的,阿岳给我的,都是真心,我明知道阿岳想算计我,还是躲都躲不掉。」他喃喃的说,「阿岳,你其实是个性情中人,每一次都付出真心,这么多年算计别人,也算计自己,阿岳,你苦不苦?」
「无光不觉得苦。」可是阿岳苦,阿岳总在梦里,哭不出来。
「阿岳,你又有话,不肯告诉我呢。」水惊穹偎在我怀里,玩着我的头发,「你知不知道,我好怕黑,好怕自己醒不过来,每次闭上眼睛,再睁开,总会错过一个重要的人。」
第一次,是他的父亲,第二次,是他深爱的人。
「我好怕会再错过什么,阿岳,我一直不敢睡,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还是控制不住会昏倒,最长的那次,昏睡了三个月,醒的时候,我都差点疯掉了。」
我无声的抱紧了他,在我眼中,他永远是那个苍白脆弱的少年。
那个喜欢围着阿岳转的十四岁少年,这十二年,没有再睡过觉吗?
「有时候,他们会点迷魂引,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会知道配方,中了你的红尘醉,我逃不了。那些人,给不了我温度,有时候他们会拿刀子,一刀一刀,看着我的血流出来,他们会问我这样的温度够不够。后来他们在我身边睡着了,我很痛,很冷,可我不敢睡,不敢闭眼睛,我想喊,我不敢喊你的名字,我怕他们会知道你就是无光,我不敢喊赤的名字,我怕青姐姐会伤心,结果我只敢喊我父亲,我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到,听到了,会不会伤心……」
那个苍白的孩子,甚至不知道如何恨伤害他的人。
「惊穹,惊穹,对不起,对不起……」
「阿岳,你会不会为我哭?我都为你哭过,为赤哭过,我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为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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