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的。」季子桑在一边凉凉地说道,「那东西入口即化,是专为了不听话的人准备的。」
垂丝君再按捺不住燥怒,回头抽出了楔入地下的太凤惊异,几步冲到季子桑面前,喝问道:「你给他吃了什么东西!」
「好东西,一种让他对我的痛苦感同身受的蛊毒。」季子桑咧嘴笑了笑,忽然主动撩开了衣襟,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膛。
「我杀了你的陆大哥,害了你的殷好友,毒了你的小情人。」他慢条斯理道,「你确实应该杀了我。」
说着,伸手在自己的胸口上象征性地划了一条,眼睛里茵茵地跳着磷光。
「砍这里,杀了我,让解药的配方和你的小情人一起下十八层地狱……」
这句话让垂丝君立刻清醒过来,他深吸一口气,俯身将常留瑟抱在怀里。
「我确实不能杀你。」他冷静地对季子桑说道,「而同样,你也没这个胆量让常留瑟死去。」
「我当然知道。」季子桑骄傲地笑了笑,「于是我们就这样耗着,看是我的教徒来得快,还是你们有别的方法能够逃出升天。」
说完这句话,三人同时沉默了一会儿。
偌大的洞厅中之余下火把跳动的声响,不知不觉中,四周开始起风,细微地绕着三人转着圈。
「这又是何必——」被垂丝君搂在怀里的常留瑟忽然叹息。
「援军不仅仅是你这边有,我这里还有一人,比我们更为迫切地想要和你作个了断。」
季子桑闻言,心中咯登一声,隐约就浮出了那人的轮廓。
「你是说……」也正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身边的微风愈来愈强,最后演变为一阵自头顶上空盘旋而下的乱流。
他慌忙抬头,正见一团灰白色的东西从桐顶通天的大口处降落下来。
好大的一只白色猛禽,半空中开始飘落雪团一般硕大的羽毛。
是归尘主人!季子桑的脸色彻底变成死白。
雪枭上的男人一身青衣,盘腿坐在精巧的竹椅上。
披散的满头黑发在紊乱的气流中狂舞,显露出一番截然下同于以往的凌厉与张扬。
「惭愧情人远相访……子桑,久违了。」他坐在竹椅上笑,手里又捧着一束送葬的菊花。
有那么一个瞬间,常留瑟与垂丝君几乎都要以为,季子桑立刻就要尖叫起来。
他将自己藏在一乍石笋丛中,只露出一双眼睛,泛青的十指紧紧扒住前面的岩石,整个身子因为过分紧张而僵硬,仿佛见了洪水猛兽,又或者似常留瑟见了那条花蛇。
这是一种骨子里透出的无奈与惊恐,也正代表着归尘主人在季子桑的心目中是一团怎么样的阴暗存在。
归尘主人眨了眨盲的血红双眸!温和地笑道:「以前飞鸽传书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讨厌我。这么多年了,怎么就愈发胆小了呢?」
季子桑的嘴唇已抿出了一白,哪里还能做什么回答,只铁青着脸色,看雪枭在半空中盘旋了两圈,终于落在前面一块尚算平坦的岩地上。
归尘主人离开天荒坪便不能自由行动,此时也没有从鸟背上下来,只冲着垂丝君所在的大略方位稽首道:「这只笨枭儿有些找不到方向,耽搁了些辰光。不过所幸,二位似乎并没有什么损失。」
垂丝君怀里接着常留瑟不能动作,也只是点头致意道:「偏劳了。」
归尘主人笑道;「这本是林内私事纠纷滋扰了二位,又何来偏劳之说。」
常留瑟最不喜做作,这时候也正恢复了几分精神,便也软绵绵开口道:「归尘主人今日礼数出奇周全,倒像是有意在拖延时间,我也不过是被逼吞了一枚同生共死的药丸,你大可以等我死透之后再来,更加省事了。」
这话分明带着讥诮,而归尘主人倒也不恼,依旧笑笑道:「你说我拖延,其实真正办起事来,只消一刻钟便足矣……」这话立刻勾起了常留瑟的兴趣,微微欠身起来。
「愿闻其详。」
三人如此往来对话,一来二去,竟好似遗忘了第四人的存在。
这本该是季子桑脱逃的大好时机,但他却反而怔怔地看着,挪不开脚步。
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也没有任何介入的理由,似乎永远无法融入的孤独之感,让他在骄傲自我的尽头,猛然落入自卑的悬崖。
在光鲜美丽的外表下,他何尝不明白自己的内在已是一团漆黑,他曾不想,无力改变。于是被迫扭曲,直到将归尘赶出了尸陀林,这时候想要改变,却发现再也回不到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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