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原又再诱惑了,但我还看不出吃完后便得付出代价吗?王辉跟洪原都不曾使硬,但我就是怕他们的眼神,活像要将自己生吞活剥般。我装傻,埋头猛吃。
吃完后,本想要洪原让我带回孝敬爹的,但想想,也没理由带回这饭菜,让哥哥疑心就不好。好不容易出了洪府,路上买了几个大饼回去,又偷偷在饼内加了几块平时舍不得买的肉,让爹享享肉味。
洪原在我走时,塞了五两给我,要我莫忘记两天后来找他,不然让他冲上家里要人,那就撕破脸了。他又说,我哥欠的重税他会付清,他说他会每年付,意思也是不放过我了。
傍晚哥哥回来,我也正生水好,搬张凳子坐在木桶后边,帮哥哥擦背。看着哥哥背影,我忍不住问道:「哥,我是娘亲生的吗?」
哥哥长的斯文,一点都不像捕鱼的,除了他黝黑的皮肤外,更像的是书生。哥哥跟我差了五岁,从小就他最疼我,什么事都帮我做妥当,每次挨爹的骂,被罚跪,都是哥哥偷偷塞大饼馒头给我的。
哥哥笑骂道:「当然是,否则我跟爹娘不就白疼你了?」
我没在说什么,继续擦背,倒是哥哥转过头问:「怎么?又是哪家没骨气的小孩,打输你便又说些有的没的?」
「没,我胡思罢了。」我好想抓住什么,但却不知自己该抓什么,我蚊呐的问:「哥……你肯让我帮你补一辈子网吗?」
「不肯。」哥哥在我惊愕时,又续道:「过年后,哥会把你送到私塾那,你很聪明,应该求取功名,过好日子的。」
原先惊愕的我,在哥哥说出私塾时笑了出来,道:「我们连税都缴不出来,还去私塾?」我心中盘算怎么开口说钱的事,想到能让哥哥轻松,让哥哥过好日子,我嘴角不经又笑了开。
「阿杰……」哥哥顿了顿,迟疑很久才说:「哥哥答应许老爷了,过年前便会跟他的船队到东洋捕鱼,一年半时回不来,到时你要好好照顾爹,别让我担心。」
「什么!?」我手中的布掉下,心慌瞪眼道:「这回不回的来没个准的!许老头年年出去的船队回来不到一半,只为了皇帝爱吃的什劳子怪鱼!不行!谁去送命我都不管,但就你不行!」
「阿杰……死在海上总比死在战场上好,若跟船队还有钱拿,机会一半一半,若帮皇帝打战,死了多不值?」哥哥苦笑,回过头摇晃我的肩。
「不……你不用出海……」混乱中,我口不择言,「欠皇帝的税……我签了卖身(29)契给洪府,今后……爹爹就靠哥哥了……」
「卖身(29)契?你什么时候签的!?不行!没理由让你受苦!阿杰,明个我跟你去赎回来!」
「不要!」我的手死紧的握住澡盆边缘,指尖开始泛白,「够了!我受够了!我不想为钱失去亲人,为钱烦恼了!我们就是看天吃饭的,可老天正闭着眼啊!我们能怎么办!?」
「你不想失去我,但我又何尝想失去你?」哥哥低着头,我看不真切他的面容,
「哥……大夫说,爹是拖不过一年了…」我松手,将哥哥的手牵起来,哥哥才大我五岁,但他的手却跟爹一样,历尽沧桑。「让他走之前……好好休息一下吧……」
爹爹的药钱,狗皇帝的苛税,船行的行费。银子,什么都要银子。我不忍爹爹吃四文钱的药,我也不愿哥哥出海。
若真要牺牲一人……我已陷入泥沼,舍我其谁呢?
四周因热水而迷蒙的白烟,在时间的催促之下,慢慢逸去,我见着哥哥的脸上,落下了像朝露一样剔透的水珠。
那是泪。
***
我没说洪原买我做什么的,但我知哥哥心知肚明。
事情摊开就是这样,不用找借口,不用为了圆谎而再编织一个谎。我心安理得。
我一直知道我心中挂最重的是哥哥,我不想让他见着我便为他的无能为力难过,所以我对哥哥撒谎,说得住进洪府。
「哥,」我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将怀里一直揣着的东西拿出来,「这是娘死前给我的,娘欺我小,说想她便将这贝螺放在耳边,就会听见她跟我说话。」
「哥,别忘记我,要将它放在耳边想我。」我笑着说。在哥哥清澈眼瞳里,我见到自己甜甜的黎窝。像浪花一样,绽开了波纹。
哥哥将它脖子上的玉佩挂在我身上,一直目送我,我慢慢走,渐渐的碎步走,最后,我跑了起来。天空还是那么蓝,花儿一样娇艳,我相信,我也会活的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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