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坐在床边轻声叹息。早知如此,他情愿让如星再多昏迷几日,毕竟,神志不清之时他会下意识的吞咽、用药,而不是像这样大眼瞪小眼的跟自己抬杠,拿性命赌气。
「活着还能做什么?」如星缓缓看向沈瑶,灰蒙蒙的眼。没有一丝生机。父母被害,姐姐也去了,以前还指望着可以念书考功名,光耀门楣为爹娘伸冤,现在却又做了人家奴仆,唯一的活路也断了,还能为什么委曲求全?不如死了算了,省得白受侮辱。
「留得青山在……活着至少还有希望啊。」
「希望?我有么?」他冷冷一笑;「青楼女子尚可卖身求荣,也能期盼着某日有个怜香惜玉之人可为自己赎身,而我呢?您觉得,像这样半死不活的我还能有希望么?我什么都没有了!九岁那年,一个卑鄙无耻的狗官夺走我爹娘,毁了我的家,姐姐被逼无奈卖身葬父,她就只指望着我,指望我可以过得好一些。姨丈欺我打我,我都能忍,可是,姐姐也走了,你强要了我,夺去我仅剩下的唯一的自尊。我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有!求求你不要再逼我了,行么?」如星越说越觉得心酸,慢慢转过脸去,掩面而泣。
「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姐夫。」沈瑶伸手轻轻捋了持如星的发丝,「不想知道他是谁么?你姐姐如此敬爱他,甚至肯为他守节而死,想必定是个好人呢!哪,不,准确的说,他确实是个好人。」
「你知道他?」如星赫然一怔,听沈瑶话外之音,他确实是知道这个人的!
「知道啊,还很熟悉呢!」他轻轻一笑:「不过,我也是刚发现你姐姐就是他那失踪多时的妻子,她在汴梁时的名字仿佛不是绿竹。」
「告诉我他是谁!求求您,告诉我——」如星奋力撑起上身望着沈瑶,话尚未说完,却因体力不支而颓然倒下。
「咦,这可奇怪了,我凭什么告诉你?不知前些天究竟是谁在湖边把本官骂得狗血淋头的哦?」沈瑶戏谑似的浅浅轻笑,只看如星嘴唇哆嗦着,脸色变得更为苍白。他才收起笑容正色道:「好啦,不逗你了。我们做个约定如何?若你能在一个月之后,健健康康的不靠任何人搀扶走到对面的凉亭——我就让你去见你的好姐夫。」
如星看沈瑶一脸严肃的样子,似乎不像是在说笑,转念一想,那山坡上的凉亭仿佛也不算太高,便点头答应了。其实,他哪知道自己受的内伤究竟有多重!都呕血成那样了,区区一个月时间,最多不过勉强扶着墙根能走路而已,他更不知道的是,真到那一天了解真相之后自己会被沈瑶气成什么样子。
***
一袭白衣的如星,疲惫的扶靠着路旁梧桐树沉沉喘着气,他一面抬袖抹去额头虚汗,一面皱眉遥望向树阴之中那隐约可见的凉亭。突然的,一抹艳阳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在他眼前划过,如星只觉得一阵目眩,单薄的身子不由得随之翩然轻晃。
「当心!」紧跟在他身侧的沈瑶见状迅速伸手一扶,若他没有及时搀着,那白衣少年怕是早已滚下阶梯作了无辜冤魂。
如星蹙眉甩开沈瑶的手,咬着牙拖起一双几乎快要不听使唤的腿开始蹒跚挪动脚步,慢慢向山顶走去。无论如何他也要到达山顶凉亭,因为到那里之后就可以见到姐夫……沈瑶虽然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君子,可向来也算是一诺九鼎,他答应只要自己可以不靠任何人搀扶走上凉亭就能够见到姐夫。如果可以见到他,或许还有一线希望改变现在这种处境,能使姐姐深深爱恋的男子,定是才德兼备的俊秀之人!
看着那面色惨白的少年在摇摇晃晃中几乎是三步一跪的艰难行进,跟随在后负手踱步的沈瑶渐渐徒生钦佩之感。他没想到,区区一个被自己重创的病弱之人竟有如此坚定的意志,居然可以支撑他足足攀爬了数百级阶梯,明明早已是风吹即倒,连在平地走路都相当困难。
「够了,别再折磨自己了。」沈瑶断然扶起又一次跌倒在地的可怜少年,牢牢的将他圈入了自己怀中。他一个月前之所以提出那样的约定,只是希望让如星乖乖主动吃药养伤而已,可不是为了看他像这样拿自己性命做赌注胡乱逞强。
「你一开始就知道的,对不对?明知道根本不可能做得到,像这样作弄我,很好玩么?」如星无力的靠在沈瑶肩头,一脸凄然的神情。
「抓紧。」沈瑶没做过多解释,只是打横抱起如星纵身一跃,片刻间就翩然落于凉亭之中。
从未尝试被人抱着「飞翔」的如星,经沈瑶这么突然一吓半晌回不过神来,直到稳稳的坐于凉亭内的靠椅之中他这才注意到,此处早已备好了精致酒宴只等着自己入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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