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常的家庭关系中,父亲是不可忤逆的,母亲则是慈祥温柔的,儿子在长大的过程中也较容易产生对父亲的不满——当然,这也可能只是因为那时候的妇女地位低下到不可能真的让男人产生敌对抵触的心结。
不管怎么说,母亲是需要保护的,是柔弱的,在卓家一直是孩子们的通念,所以卓洛宇提防了父亲耍什么手段,却没留心卧病在床「据说积郁成疾」的母亲让侍女送上的茶水。
他虽然想过要与父母抗争,但从没真正想让母亲病倒的意思,愧疚之下一个不留神,饮下了掺了迷药的茶水,再次醒来,已经不知道过了许多天。
他们把他关在门窗都锁上铁链的房间,逼他待到成亲的那一天。
他试着跟父母沟通,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想起对凤儿的承诺,他开始按耐不住脾气,愤怒的隔着门板对他们咆哮,最后气煞的出手辟毁整扇门。
然后,当他气急败坏的宁可抛弃跟卓家所有的关系也要赶回别院时,只看到烧毁倾倒的残破建筑。
曾经关心他身体的年幼女婢、总是憨厚的笑着的长工、从小跟在身边的随侍与管事……都已经成为死状甚惨的冰冷焦尸。
连他都不知道的隐密地牢也已经被焚毁,只能从灰烬中找到他送的一只血珀耳环。
不是没想过心爱的少年遭到父母陷害而被伤害,也曾想过是十大恶人找来而屠杀所有人……但街上的流传着红发杀人鬼的消息,让他不得不接受最心爱的人杀了他其他重要的人的可能性。
他的理智想找到名为雷鸣凤的少年,问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他的心无法接受挚爱就这样离去,所以不停的在大江南北寻找蛛丝马迹。
抛下家族、放弃朋友,满心所想的,只有找回他的凤凰……
但「血魄」好像从这世上销声匿迹了,舞伶雷鸣凤也毫无消息,直到两年过去后,惊传十大恶人惨死在自己的徒弟手下,「血魔尊」血魄横空出世,统帅邪道与正道抗衡,他才终于又有了他的消息。
他追寻着「血魔尊」的下落在江湖上行动,无意出名却不知为何声名大噪,可是他真正想要见的人,却总是擦身而过。
没有机会问清楚,只有愈来愈多认识的人因此而死。
他分不清楚内心的感受是爱还是恨,只是在痛苦到窒息前继续挣扎……
如果能见到「血魔尊」,就可以找到他的凤儿,可以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解释他为何没有守在他身旁……
那残破的奢望化作毫无意义的空想,在惊传父亲与胞弟和其他四家族的世伯与世兄弟一起被血魔尊杀害的那个夜晚。
——不管是爱他多些,还是恨他多些,都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
背负着杀父杀弟杀友之仇,肩负着一个武林人该有的道义,他必须阻止血魔尊,将手中的剑刺入他的胸口,然后结束一切……
可是,很痛苦,记忆中的眷宠与笑语还那么真切,只要闭上眼就可以感觉到他的怀抱与亲吻,可以嗅到他的发香……睁开眼清醒后,却必须说服自己……一定要杀了在梦里说愿意永远在一起的爱人。
他知道自己必须杀了血魄,但是在见面后可悲的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与心中的情感,将近七年的时间没有磨去那份爱恋,无数的仇恨也抵消不了内心的痴狂,在身旁的人纷纷狂吼斥骂准备动手时,他只心疼那身红衣上清晰可见的染血伤口——让他不得不保持冷静的是血魄冷冽的讽笑与残酷的手段。
被拷问时,虽然是从未体验过的剧痛,对他来说却是一种救赎。最起码,在痛到无法思考的时候,心痛与自我憎恶都会暂时从思考中消失。
不知道是第几次在痛彻心扉的剧痛中被痛醒,就看见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红衣,以及与记忆中迥异的疯狂残酷浅笑。
在那张曾经自以为熟悉的脸上,他找不到记忆中的凤凰。他所爱的少年,或许已经在七年前就死了,只是可笑的自己,还痴傻的想找回任何与回忆相同的蛛丝马迹来自我欺骗……忘了仇恨,也忘了责任……
如此可悲可笑的自己,却还抓着残破的自尊与信念,一边自嘲,一边在屈辱中努力活下来。
因为,如果雷鸣凤没有死,他必须履行承诺,把自己的命依他希望的送给他;但若雷鸣凤已经死了,他就必须做到身为人子的义务,对血魔尊复仇,然后依循曾经的誓言,与他共赴黄泉……
所以说,当他以为自己会被杀的时候,其实内心想的是这样也好,因为他终于能从几乎要将他逼疯的爱恨中解脱了,也不用亲手杀死仍在心底翩翩起舞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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