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终于“嘤”一声哭出来,“你这是为什么……你这是为什么……”在他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的眼里也迅速涌出了泪。
轻轻地,他抱她到床上,满含柔情地一遍一遍为她拭泪。
她哭得累了,小鼻子通红,长而翘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更加显得娇弱无力。一见到他,她的泪就会泛滥成灾,她的痛就会格外难熬,老天派他来,究竟为的是救赎她还是折磨她,她都已经分辨不清了。
“你问我这是‘为什么’,我却还要问你是‘为什么’?”他把她揽进怀里,紧紧地熨贴在胸膛,用体温温暖她冰冷的肌肤,渴望能给她惨白的小脸染上一丝血色。“老天让一男和一女结成夫妻,就是要让他们风雨共舟,患难与共。可是你却舍得让我一个人独噬不明不白的痛楚!”
她凄凄惨惨地说:“你该明白的,你要的是杜微,可是她死了。你来寻杜十娘做什么呢?”
眼见心上人对着自己如此念念不忘,忠而不舍,她却不能委身与他,共度一生一世,这就已经对她是种极大的折磨了,却又让她背负起另一种引诱他坠落的罪恶,这两块大石压得她喘不住气来,五脏六腑都在受着灼烧之苦。
眼瞅着她眉头郁结,嘴唇苍白无色,被折磨得如此痛苦,他忽然激动起来,重重地摇着她窄窄的肩:“不可以!不可以再瞒下去!你不忍心让我背上酒色之徒的骂名,却甘心让自己深陷囹圄,痛苦不堪。你可知道,这才是对我的最大的煎熬啊!眼瞅着心爱的人坠入苦梅,可是只能无能为力地袖手旁观!”他深吸口气,直着嗓子喊出来:“十娘,你好狠的心哪!”
你好狠的心哪……你好狠的心哪……
他的呼喊声一遣遍在她脑海中回旋不去。
所有的打击都不如这一句来得痛入骨髓,播曳的烛影、他深刻而散发着怒气与痛楚的面颊、被风吹得忽悠的窗户,眼前的一切都化成了一团团诡异的魅影,向她阴森森地疾速扑过来,穿过她的心房,贪婪地吮吸她汩汩流出的鲜血,当所有的疼痛都集中在胸口一点时,眼前一黑,陷进了黑暗中。“下来!”掷剑呆坐在杜微的房间外已经几个时辰了,他好像和里面昏迷不醒的杜十娘一样失去了知觉似的,却突然冷冽地开口。
“哈哈哈哈!”伴着爽朗的大笑声,有个男子从梁上一跃而下,站在地上,如玉树临风,潇洒地笑看他私自灌酒,自行在桌边坐了,“把我叫下来喝酒吗?”
他也不顾掷剑的白眼,自顾自地拿了酒杯,眯着朗目品了一口,“不错嘛,上好的女儿红!想不到这挹翠院中除了绝色天香,还有这样的好酒,”他话锋一转,眼中试探之意隐隐欲现,嬉笑道:“除了这样的好酒,还有名扬天下、成派下任的掌门,这可真是奇事呀!”
掷剑脸色严肃凝重,“少聿,满谅叫你来的吗?”
少聿浑身像没骨头似的软软往桌上一趴,头疼似的呻吟着说:“拜托!要是满谅见到我,又要劝我少以青楼为乐,多关心国事家事天下事,满口的八股道理,天下苍生,哪会叫我到妓院来?”
若是在平时,掷剑早已为老友唱作俱佳的表演开怀大笑,二人畅饮一杯,可是在这特殊的时候,他满心满腹都是杜微,实在无暇和他开玩笑。
“少聿,”掷剑呷了口酒,叹道,“别的都可以拿开玩笑,只有成派下任掌门一说,不可以瞎说的。”
师父暴毙,事先没有立谁为掌门的意向,理应由成派的大弟子接任掌门,可他的师兄霍思昭资质平庸,剑术平平,没有得师父的真传,所以排行第二和第三的他与柳满谅则成了公开的掌门人选。
只是他们无论剑术、品行、名气和复师仇立下的功劳都相差无几,因此成派里一直没有结论,暂由霍思昭管理派系中的杂务,权等着他们回师门商议。
“那么我恭喜错人了,该去和满谅说才对。”钱少聿吐吐舌头,俊脸皱成一团,“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什么时候和我沦为一群了?”
掷剑放下酒杯,鹰般的眼睛盯着他,看得他全身发毛才慢条斯理地说:“你不是跟踪了我好几天了吗?不会不知道我的来意吧?”
臭小子,他以为他多好的工夫啊,跟着他夜闯衙门翻看档案什么的都好几回了,以为他不知道吗?刚才瞅着他趴在梁上实在难受,才好心叫他下来喝酒的,谁知他还装傻。
“嘻嘻嘻嘻……”钱少聿干笑着,“我一向都是鸡鸣狗盗之徒,那天大半夜看见一条人影箭似的往人墙头里蹦,我既然看见了,就想着能来个人赃并获什么的,谁知道是你老兄啊……”他的身子向前倾,眨眨眼睛,“再说了,听说有人拿着我的银票在京城兑现,一张就是一万两,几天工夫就冒出来两张,所以我赶着来看看嘛,来捉个李鬼消遣才好。”说完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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