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武林人闻言,发出一阵嗡嗡之声,终于信了焚兰紫芝是用来解毒之说。
欧阳子夜转回螓首,道:“他上山时,曾出示陆姑娘的令牌,代传子夜之言,可是?”
慕容仪心神剧震,失声道:“什么?”
欧阳子夜垂下头,看着被山风吹得烈烈作响的裙袂,细声道:“夫人可知,那人正是子夜的未婚夫君?”
无名小辈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她挂心她的夫婿爱子,可知纵是无名小辈,也是他人的夫婿、他人的爱子啊!
慕容仪一颗心提到喉口,屏住气息,不知何言以对。
如欧阳子夜言,则那少年所言皆实,他抢摘芝果,却是为了救她的亲人。
她转头四顾,寻找唐杰明,却不知他何时已离开山巅。
欧阳子夜拂开被风吹乱的秀发,柔声再道:“子夜在山下听闻芝果早熟,恐月出后药效渐失,故容郎上山传言,以免误了尊夫及令郎的病情。陆姑娘交付令牌以做信物,子夜原以为不过一个时辰,便可见夫人拿着芝果下来,救醒尊夫令郎。”
她的多疑啊,断送的可不止一个容劼。
慕容仪倒退一步,望着那少女温柔的笑,如坠冰窟,全身僵冷。
那少年以命相搏,强摘芝果,她还想自己果未料错,他定有私心,却从未想过,竟会有人为了救人,可以做到这一步。
欧阳子夜向高崖再走近一步,眷眷望着不见底的黑暗,清脆柔和的声音不泄半点情绪,“容郎宅心仁厚,心地纯良,心切救人,故而强摘芝果。谁知夫人狭心度人,只道他人定然心怀不轨,有意夺草,痛下杀手,以致玉石俱焚……”她回首,望着那美妇苍白如纸的容颜,声温软,眸却冰寒彻骨,“夫人可知为何事已至此,子夜却多此一举,仍将个中原委细细说明?”她轻轻叹息,似怜惜这妇人的无知,又似为发生的一切代她惋惜,“只为子夜想让夫人清楚明白,你夫婿爱子非因毒亡,皆死于你手。”
她原是慈悲,却终于学会仇恨,也……终于有恨。
温软出口的话,化为利刃,刺入那人的心口,毫不留情地翻转,绞成血泥。
她再向前一步,纤细织影危立崖边,极目下望。
那片黑暗,吞噬的可是她最最心爱的人儿啊!
欧阳子夜恋恋垂首,却只见雾茫茫一片,再不见那修长身影,带笑俊颜。
容郎呵……她只须再往前一步,只须再一步……
便可与他同死,碧落黄泉,从此携手。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她闭上美目,珠泪如倾,心似刀绞,却终于停下金玉莲足,不再往前。
虽然这一跳,她便可不再受这失心之痛,逃开这炼狱毒火,摆脱这附骨梦魇,忘却这断肠凄苦……
可是——
师父十五载苦心训导,十五载慈爱呵怜,十五载殷殷垂询,十五载谆谆教诲,盼的,可不是她轻生殉情,辜负师恩。
她自有她的责任、她的重担,千斤在肩,岂可轻言放弃。
“等我十年。”
她低语,拭不干泪如雨下,危立高崖,娇躯迎风孑然,弱如柳,韧亦如柳,轻声坚决:“等我十年!”等她教出第二个欧阳子夜,等她卸下肩上的责任,等她做完该做的事,等她偿完该偿的恩……报了该报的仇。
“十年之后,重执君手。”
她含泪,柔柔漾出笑靥,清婉绝丽,向苍茫虚空,郑重许诺。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她与容郎,相逢且待十年期。
她身后诸人,呆然望着她娉婷玉立,空气似冻结了起来,使得每个人都只僵立,无法做出正确的反应。
她翩然回转,芙蓉面上泪痕未干,梨花带雨,目光却清澄无尘,“武林纷争,无日有休。子夜救一人,却有千人丧命。”她悠悠的叹息淡淡浮于山巅,“纵有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子夜凡尘俗子,又能如何?”
耳畔似响起清朗男声,以凶巴巴的口气道:“江湖中人有被救的必要吗?他们这些人口口声声快意思仇,小事便刀剑相向,只知逞凶斗狠。江湖仇杀,何日有休?他们眼中,人命犹如草芥,他们又几时珍惜过自己或他人的性命?这种人,不值得救。”
曾经嫌过他吵啊,却在彻底安静下来之后才知道那声音如天籁悦耳。
只是……怎么也唤不回来了……
她美目转盼,滢滢水光闪动,只停在眼中,坚持不肯落下。是从几时起,那样嘈杂的声音将心填得满满的,再也容不下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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