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自称无砚的蒙面黑衣人,一举一动明显是个道道地地的痞子。只要一想到他曾经为她疗过伤,整个身子就不自在起来。她的手不知不觉的收紧,直到一股小小的疼痛从掌心传来,思绪才被拉回。
“哼,我还以为你忘了回来的路,或是吃不了苦,跟哪个野男人跑了。”苍老的声音继续又苛又毒的攻击她。
林岚芷有些瑟缩地闭了闭眼。自从开始逃亡,爹的脾气越来越糟,语气也越来越坏。近两个月来,虽然不是第一次被这么责骂,心里还是被爹无情的话戳痛。
床上半卧的老人面黄肌瘦,满头杂乱的灰发胡髭,十足十的落魄相。没人认得出他就是两个月前身形福泰、精明活跃的林家庄庄主。
难怪大街小巷虽然贴满了他和林岚芷的通缉画像,却神奇的一直没人认出,捉他们去报官。
一个是消瘦衰老得几乎不成人样,一个是满脸灰泥的狼狈小乞儿,谁会想得到将他们两人和通缉画像上的林家庄父女划上等号。
一抬眼,林岚芷注意到爹的脸上不自然的泛红。“爹,你还烧着吗?”爹大概感染风寒,已经烧了两天。今天她原打算请大夫来看诊的。
“我死了,少了一个包袱,你不是更称心?”林老爷嗓音粗硬的冷哼一声。
“爹,女儿从没这么想过。”这几日千篇一律出现的对话,让她有了无力感。
“没想过?那么你今天上哪儿了?将我丢在破屋子里不闻不问,自个儿逍遥快活去了。”他吃力的咳了两声,怒气消耗不少体力,迫使他无力的倒回床上。
“爹,女儿真的是去想法子弄些银子。”她下意识的抚了抚仍然有些隐隐作痛的左颊。想到早上被一群流氓踢打的回忆,林岚芷余悸犹存的打了一个寒颤。
“那银子呢?看你一身灰头土脸的,怎么回事?”他眯住眼,在她左颊可疑的红肿上停了一下。
林岚芷心虚的摇摇头。她不敢说出当掉娘遗留给她的玉佩后又被抢劫的事。
“你给我听好,我们林家毕竟有头有脸,也曾经风光过,总有一天还是要回到北方去。如果你敢做出侮辱林家列祖列宗的事,我第一个打死你,听到没有?”中间夹杂着几声咳喘。
“我知道了。”林岚芷垂下眼,默默拾好碎片,拿到屋外丢掉。
站在暗沉的月色之中,凉风袭来,原该是舒适畅意的,此刻却觉得这风几乎要冷进骨子里。这种冷,无关于屋外的温度,而是从身体深处涌上来的冰凉。
她只是一个女孩子,从小养尊处优,根本就没有谋生能力,要如何维系家计?
突然之间,她恨起自己的无能。慢慢的蹲下身子,林岚芷茫然地环住自己。
今天过了,还有明天、后天……
明天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下去?
☆☆☆
林岚芷为着爹请大夫的诊金,烦了一晚上。
早上,当她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逛时,又遇上了上次那位热心的豆腐婶。
“咦?小伙子,一大早就出来?你爹呢?”胖胖的圆脸,漾着阳光般的温暖笑意,稍稍融了林岚芷已经凝了整晚的愁绪。
“豆腐婶……”她勉强扯了一下唇,昙花一现的笑意随即消失在唇畔。
豆腐婶看出她心情低落。“怎么了?”这孩子瘦瘦弱弱的,一阵风来可能就被吹跑,让人看了心疼得紧。
“没事。”林岚芷摇头。她如何能开口求人?看得出来豆腐婶出身平实,也是要为三餐劳碌的人家。
与其求人,不如自食其力。
“对了,豆腐婶,有件事能不能请你帮忙?”忽然灵光一闪,林岚芷想到一个出路。
“小伙子,你说说看。”豆腐婶有些惊讶。这孩子骨子很倔,不曾开口求人。
“你在这儿人识地熟的,能不能帮我打听是否有人家需要婢仆的?”有了工作,就有钱为爹看病了。
“哦,这回事儿啊。没问题,我帮你打听、打听。”豆腐婶豪气干云的拍拍壮硕的胸脯。
“谢谢你,豆腐婶。”林岚芷绽出这些日子来难得的笑容,希望一切顺利。
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每到一个新地方,不出一天,便会遭人莫名其妙的辞退。任她苦苦哀求,仍旧被人无情的赶出门。到最后,豆腐婶几乎也不太敢帮她再介绍。
“求求你们,我什么都能做,请让我留下来。”林岚芷绝望的向面前一脸严肃的总管央求。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又被人遣退了。
“老爷说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什么都不能做,留下来有什么用?去、去、去,这么弱的身子骨,做不来粗活,不如上街乞讨去。”总管刻薄地嘘她离开,然后毫不怜悯的退回门内,砰的一声关上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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