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终于放开了朝衣的手,微笑道:“是我不对,原不该这样逼你。你要想一想,也是应当,我不会扰你。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真心。无论你的决定如何,我的决心也永不会变的。”说完这句话,他深深看了朝衣一眼,随即转身,大步走到江边,负手看滔滔江水,不再回顾。
朝衣的手终于得回自由,却觉一阵茫然的空虚,心中犹在留恋慕容若大掌中的阵阵温暖,但那男子,已然远远走开了。
他原本就是个洒脱的人,既答应让她安然思索,使不在一旁烦扰于他。
可只是看他江边背影,看风吹起他的衣衫,心中就会有一种如此自然的幸福萌生,想他方才的每一句话,忆起他那执着的笑容和眼神,便觉莫名喜悦莫名欢快,却又莫名酸楚莫名凄凉,悲从中来,只想痛哭一场,却又连泪也不敢轻弹。
他说他爱她,他说他要她,他说他要娶她。
这是何等的幸福,却又令她如此恐慌。
她终是个丫头,自古以来,岂有公子娶一个丫环的道理。古来传说无数,才子佳人、英雄美人的故事无数,又哪里有公子爱上丫环英雄喜欢婢子的事。他们总要门当户对、才貌相当地爱上一个倾城佳人,而那女子,绝不会是丫环。公子题诗,小姐相和,英雄落难,美女相救,一切一切的故事里,从来不会有丫环露头的机会。任你千伶百俐,任你万般美貌,任你聪明慧黠,任你奔走出力,你的存在,也只为成全别人的美姻缘,最好的归宿下场,也莫过于当个陪房丫头,伴着自己的小姐嫁给风流文士状元公子,或是武林英雄世家少爷。
便是美慧俱全如红娘,千古流芳,万世传唱,张生的眼中,却也只有莺莺,惟一一次正眼看她,说的不过是“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叫你叠被铺床”。到头来,如此佳人,也不过是沦为侍妾的命运。
她朝衣又何敢妄求,怎能妄求。人若不能安分知命,枉求其他,最后心碎断肠、魂伤神断时,又去求何人解救。
心中阵阵凄凉,无限酸楚,一步步走向慕容若,不知何时,已然泪盈于睫。
“若!”一声呼唤,千回百转,无限情肠。
慕容若微微一震,便要回过身来。
朝衣乘他身形将转未转时,一指点在他睡穴上,在他最后惊愕的眸光中,展露一个凄凉的笑容。
伸手扶住他失去力量向下倒的身体,晶莹的泪也已落在了他的额上眉间。
他对她一片真心,他待她更无半点防备,可她又如何可以接受这样的爱,她怎敢去妄求那本不属于她的一切。
世人会如何看,天下人会怎么想,慕容世家岂能容她,小姐又怎能忍受她的背叛僭越。
他可以不在乎,她却怎能不在乎,他可以不考虑,她却不能不为他考虑。
她只能走,只能远远逃开,让他来不及赶上自己。
幸福就在她面前,她睡手可得,却没有这样的勇气,只因不知这幸福可会长久,只为害怕这幸福的感觉越强烈,他日断肠时越痛楚。她只能抽刀斩情,慧剑断爱。只是这等深情挚意,又如何可以斩断。
她默默地拨好火堆,默默地铺好草床,默默地扶慕容若躺下,默默地将包袱中的衣物为他盖在身上。
虽然自己下手的力量极轻,虽然他的身体很好,但仍需切切小心,不可让他着了风寒才是。
一切安排妥当,举步欲走,却又是步步千斤,难以移动身子。几回才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身,望他安静的睡容,细细端详他的眉他的目,只想将他的容颜从此深深刻在心中,永不忘怀。以后,她尽可以去思他念他、想他爱他,她尽可以埋怨自己、怨恨自己,但此刻,就让地再多看他一眼吧……
也不如又过了多久,朝衣终咬牙忍着满框泪水、满心凄楚,扭过头去,不敢再回碎,不敢再迟疑,拼命向远方跑去。
她不能再耽误了,否则慕容若的穴道自解,她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她也不敢再耽误了,再迟疑下去,将再也移不动步子,无论为奴为婢为妻为妄,只要能永伴在他的身旁。可是她却无论如何不能这样做。所以她只能走,只能逃。
然而惊惶苦痛的朝衣并不知道,就在她拼命奔跑,只想借奔跑稍忘心中苦痛时,本该沉睡不理的慕容若俏无声息地睁开了眼晴。他的眼眸深深望着朝衣飞奔而去的身影,手却很自然地轻抚身下的草床。
草床是极柔软舒适且精细的。最底下铺的是软草,草上再铺一层嫩叶,再上一层是干叶,然后再用衣衫铺在最上层,橱边异常整齐,不见一点乱枝杂草。不过是张草床,她尚且如此细心,丽这些日子以来,朝衣对慕容若的饮食行止的关切照料,皆是如此。这其间的情怀温柔关切在意,原不必言语,便已在二人心头深深刻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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