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算放下一身累赘的盔甲,穿了多年,脱下后怕要习惯一阵子吧!轻盈已许的身子或许从此便可以自在地迎向春花秋月了。
“把她调到我这儿,就说她整日与人争吵,特要调开她。”矵九霄旋过身,墨黑如深海的眼眸看不出情绪。
张隆掩不住心头的讶异,他抬起眼,踌躇地望着主人。
“怎么,你哑了不成?”矵九霄锐利的眸光直射向他。
“是,庄主,属下谨遵吩咐。”张隆垂首,缓缓地退至门后,掩住门扇。
忽地,起了一阵风,吹开了未曾合紧的窗户,拂乱了他的黑发,带来暗夜的花香。
该是遍野落花,芦苇白苍的秋时了。透窗的夕阳余晖拉长了曲琉衣的身影,黄昏的暗调更衬出她异常晶亮的眸子。
那是一双披伏着怒焰的眼。
傍晚时,张总管来到了厨房将她叫了出去,要她今晚开始在听风居服侍矵九霄,她不服地回问为何要支开她,张总管犹豫了一阵,才说出她镇日与人争执,主人特要她跟在身侧,严加管教。
臔儿笑着说,多少人梦寐以求能服侍庄主,要她飞上枝头当凤凰时,千万别忘了她们这一班姊妹。
她不服,亦不满,矵九霄既已选择遗忘她,为何此刻偏又要招惹。
在她愤愤不平之际,却不知映照在铜镜里的影子,早已泄漏了她的伪装,明眸清丽似含烟秋水,两行云鬓拢着嗔怨的红颜,最初最美的心事,全教她隐匿在红嫣如花的粉颈中。
一缕被曲琉衣不愿承认,且刻意忽略的甜意正慢慢发酵……
风吹过窗,发出轻微的声响,曲琉衣下意识地回头看,才发现只是一阵风。
她回过头,支起领,不意却见至自己粗糙的手背,摊开掌心,柔嫩的手肉已被磨得起茧,她怔怔地望着丑陋的皮肉,一思及矵九霄可能的挪揄目光,便忍不住将手藏在身后。
呵!何必遮遮掩掩,这粗糙的皮肉可正如一把利剑,将他的邪念斩草除根。
曲琉衣望着镜中人,白净的肌肤已被灶烟及炭屑染覆上一层如污泥般的黑灰,她伸出手抚过脸庞,竟有些微的炭屑掉落。
她胡乱地擦着脸庞,黑屑随之愈掉愈多,渐渐地,洁净蜜色的肌肤伴着块块的红迹从污泥中探出身来,像朵羞涩的荷花。
脸上的块块红迹是手拂拭而留下的,她不在乎弄伤自己,只是一味地拍拂着身子及脸庞。
她全然忘了适才还信誓旦旦要斩除他的邪念,这会儿,隐匿在心下的心事全冲动地涌出来,再也藏不住。
水。她渴望一池绿涧的水波来匀净身子,绝不能让他瞧见她的狼狈,曲琉衣奔向屋外,寻着记忆中偏僻的地方前进。
☆☆☆
月光下,一波泛着银光的湖水恍若圣洁的观音之水,正等着她的前来。
这是她无意间发现的地方,湖边的芦花幽蔽住一湖绿波,若不细看,根本不晓得这里躲了一处水桃源。
她脱下绣鞋,牵起了裙裾,莲足轻点水面,阵阵的涟漪随之层层晕开,曲琉衣再点了下,再度泛起的水漪轻轻赶着前一波的微波。
她蹲踞在湖边,将水洒上手臂,轻轻擦过,玉白的肤色映在月光下更显洁皙。
淡淡的暗香徐徐飘来,曲琉衣深汲了口,满颊留香。
她站了起来,像朵亭亭玉立的荷,环顾了寂静无声的四周,她的手放开了裙裾,缓缓地走向湖内。
何须脱衣?顺道将衣襟洗净了不也好,曲琉衣一笑,闭气潜入波绿的湖底,起舞在绿波中,仿佛梦中她曾如此悠游于中。
曲琉衣缓缓浮出水面,如一朵出水的荷,兀自沐着水滴,她举起手臂,满意于那雪亮而白润的颜色。
湖水涤净了她的渴望,她摇头甩落沾发的水滴,撩起裙摆,带着清爽的笑靥,缓步走向岸边。
一道熟悉的银光冻结了她的笑,是他左耳上的银环,她定在池中,迎向似笑非笑的眼眸。
“你来多久了?”被撞见的难堪让她的声音不觉地拔尖。
“唉,我守了一会儿却迟迟不见你脱衣,来多久有何分别?”矵九霄万分无奈地说着,仿佛是她辜负了自己的期望般。
他在回听风居时,瞥见了她急奔的身影,不消想,便隐隐地追随在她身后。
“无耻。”曲琉衣隔着池水嗔瞪着他,他轻薄的眉眼是只有对她,抑或所有女人皆受过,突生的猜忌在心头翻搅。
“上来。”矵九霄伸出手臂,黑石般的眼珠望着咫尺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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