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这般急着为她择絮,急着摆脱她这个牵绊——而潜藏在她心中,那年深月久,如藤蔓般层层缠绕的情思眷恋与牵念,都只是痴心妄想!
夕照里,隔着迷蒙的云天,额豪看到满满珠泪,化成凝露洒落在帆龄脸上。
额豪觉得心中酸酸的,有一种揪结的疼,尖锐地划过胸口。
这朵最珍贵宝爱的水荷花,他一手栽植,看着她含苞潋滟,芳妍初绽——然而这朵他用尽全心全意呵护娇养的水生花,却注定不属于他!
他终究要在她最美丽的时刻,将她交托出去——只因他不是她的水泽!
“酒觞流下来了,该轮到谁接着续词呢?”
朱心同望着环溪顺流而下的酒杯,一双光彩焕发的眼,笑意沉沉地望向了帆龄。
“以柳絮为题,赋词为咏——听说帆龄郡主诗画双全,可否让在下一开眼界呢?”
帆龄望向清华飘逸的朱心同,仿佛这时才看到他的存在,微妙的紫橘色霞彩流入西天,她的脸也映着光,一片潋潋红晕。
她俯身,拿起了溪中的酒杯,水光在她双靥里荡漾,她浅啜杯中酒,幽幽低吟:“与君相思莫相负,共上三生石,别记来时路。”
一潭水声和着她腕上清脆的玉铃声,像是揉合淡淡的冷风与诗句,清漾着情悠般的憧憬。
“未曾相识只孤伶,风雨生死别,情在不能醒。”
朱心同一击手中长笛,笑赞道:“好一句‘情在不能醒’!”接着却又摇头,叹道:“可惜过悲了!红颜自古多薄命,不适宜常发悲声,以免为鬼神所忌啊!”
帆龄浅浅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颊上泛起了霞光般的酷红,也不知是淡酒还是夕阳,将她的脸染上了胭脂般的嫣妍。
“若说郡主的词过悲,那阁下先前所作:‘一生被缘误,未老竟白头’,岂非悲得过甚、悲得过头了?”
禄水亭内,一个身材瘦长的年轻书生,见朱心同一出现便抢尽风采,不但额豪对他激赏有加,连帆龄也另眼相看,忍不住心声嫉妒,出言讽刺。
朱心同神色闲雅、慵懒,含情若笑地望着帆龄,眉眼弯弯地道:“我又不是红颜,自然不怕薄命,做的词悲了点,又打什么紧?本少爷高兴悲,喜欢悲,最好是悲之过甚、悲之过头只,将一干子吃不着天鹅肉的眼红人悲得呜呼哀哉,那才叫称了本少爷的心,如了本少爷的意呢!”
帆龄扑哧一笑,原本的满腔情思,万斛愁肠,尽在嫣然轻笑中泯然化解,烟消云散了。
朱心同注视着她明丽俨然的笑意,只觉她含笑似水,笑靥如花,竟有着说不出的天真与妩媚,他心中一劝,忍不住轻叹道:“古人常说——‘一笑倾城国’,我现在终于明白是什么样的笑容能够让人倾国倾城,死而无憾了。”
他华光璀璨的眼里蓦然出现了朦朦胧胧的忧思,仿佛陷入了一个悠远的梦中,低低喃道:“倘若她也能这么对我一笑……唉,我竟是从没见她笑过呢!”
他悠悠出了神,眼中薄薄有丝阴霾和伤痛。
“每次见着她时,总是忧伤和眼泪……我只盼她也能对着我这么一笑,那我就算死,也死而不伤了……”
他的自言自语虽然低若轻喃,站在桥上的帆龄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一双剔透如画的晶眸在朱心同脸上转了转,浓密的眼睫毛在画一般的面庞上闪啊闪的,就像一双墨色的月牙儿,看起来无比妍情可人!
“原来在你心中,也有个惦记的人儿——看起来你同我一样,也是‘情在不能醒’呢!”
朱心同一震,回过神来,望着帆龄知情解意的服光,心中突然一酸,他倒转手中长笛,纵声大笑道:“没错,只要情在,就永不能醒来,若是轻易便能够清醒,古今多少痴儿女也就不会身陷情网,难以自拔了。”
他从溪中取起两个酒杯,将其中一怀递给了帆龄,笑道:“人生难逢知己——且让我们共同为这一句‘不能醒’浮一大白吧!”
帆龄巧笑嫣然地接过了酒杯,倾饮而尽,她一仰头,发际的苹白绸带松落了,飘飞的长发在空中甩成一道半圆的虹。
望着帆龄和朱心同言笑晏晏的模样,额豪的胸口像被根小细针,用刀扎刺进肉里——那痛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尖锐得令他忍不住抽气,蹙起眉来。
他抚住莫名刺痛的心口,一种强烈的失落,不可名状的怅惘与空虚,就这样深深地袭上了他的心头!
夕来晚风,竟是寒冰彻骨,撩起他心底不能告人的疼痛——这朵他用尽全心全意呵护娇养的水荷花,终究是不能永远属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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