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霄握紧拳头,又舒张开来,然后再度握紧,“我没有爱上你,我不会爱上——”他倏然背转过身子,深吸了好几口气,“就算我爱上你,也不会因此不报父母血仇!”
他不爱她,可是她好爱好爱他,爱到心都拧了。
玄玉闭起眼睛,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心头斟酌颇久的计划就此决定。他要报仇,她就替他报仇!只要狄霄能得偿所愿,哪怕她得弑师灭祖,哪怕她得背上万千杀业.她都不在乎。
反正她这一身早已被血腥污得不能再污,反正在狄霄眼个她早就是作风阴邪的五毒教大魔头,永远也割不断抹不去妖邪形象。
她走到狄霄身后,伸臂环住了他。
背脊明显一僵,她暗叹口气道:“你能不能暂且把我当作玉儿?那个在莲湖之上,与你无冤无仇的玉儿?”
湖州相依的旖旎时光一幕幕在狄霄的脑海中翻掀而过,他回身,情不自禁地搂住了她。
玄玉漾出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疲惫地闭上双眸,“我好累。”
“睡一下。”
狄霄将她抱上床,正想要离开,她却拉住他,“你就这样抱着我好不好?我晓得出京的一路上,你都这样抱着我坐马车的。”
他拉过床上的棉被,盖在两人身上,既是歉然又是心疼地亲吻她苍白的面容,“你怨我伤你这么重吗?”
虽然他出剑时并不知道她就是玉儿,但这一路上,看着她痛苦的模样,他仍忍不住自责。他总想,换作他是玉儿,他不只会怨,他还会恨。
玄玉摇了摇头,仍然紧闭着双眸,嘴角却扯开浅浅的笑意,“霍草儿老爱说她死了不打紧,只希望老天怜她,来生能让她与元傲风相守。我不信天,也不信来生,我只知道能死在你的怀中,便已了无遗憾。”
狄霄心头撼动,久久不能自己。
再次回神时,她已沉沉睡去。
情根不断,命难久长!
铁天弋的警言忽然闯进脑海,他有些心慌地执起她的脉门,见她脉象平和,才松了口气。
石洞外风雪纷飞,石洞内狄霄高燃炉火,怀抱佳人,一颗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其实这事没有那么难解。”铁天弋说道。
孟怀璃也点了点头,“是啊,只要你不理那些江湖俗事就行了。”
狄霄看着师姐夫妻俩一搭一唱,仍是愁眉不展,“她的仇家不只我一人。”
“你到现在还将她视为仇人啊?”孟怀璃白了他一眼,“血案发生时,玉儿又还没出世。再说,她不过运气不好,被亲娘出卖丢进了五毒教,难不成这也得怪她?”
“她还是五毒教徒。”
“那又如何?”盂怀璃翻了翻白眼,“所以我说你死脑筋嘛!要杀光五毒教徒替狄家报仇是你自个儿说的,又没人逼你,现在你不想报仇,又有谁能逼得了你?”
“江湖事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铁天弋摇头,“依我之见,你一刀杀了她会快些。”
“铁天戈!你说的是人话吗?”孟怀璃瞪他。
“不是人话,难不成是鬼话?”铁天弋示意妻子噤声,微笑地看向狄霄,“现在外头把你传得很难听,但你若取了五毒教总坛的机关图,再奉上玄玉的人头,别说谣言立散,说不定还会有人推举你当下届的武林盟主呢。”
“我不想当盟主。”狄霄闷着声回道。
“不想当盟主也就罢了,但玄玉这个妖邪,还是非死不可。”
“玉儿不是妖邪!”狄霄愤怒地低吼。
铁天弋微微一笑,“不是妖邪,为何你定要她死。”
是啊,为何呢?因为她是五毒教徒,即使不得已,也残害过不少生灵?
还是因为他无法面对武林同道的责难?
狄霄静默不语,转身凝视着窗外雪景。
以前下大雪的时候,元傲风总会待在丹房里炼丹,而他便会站在大雪中一遍又一遍地练剑,好早一日达成师父所说的“剑风断树,而积雪不坠”的境界。元傲风每每看着几乎变成雪人的地,总会不解地问,复了仇之后又当如何?
复了仇之后,又当如何?
狄霄已经不确定了,这些年来死在他剑下的五毒教徒不知凡几,然而他的心却一直平静不下来。不记得有多少回,他梦见一家人聚在一起,父母弟妹仍如生前一般他说话嬉笑,睁开眼睛才发觉是一场美梦,他还是孤单一个人。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围墙上的那一点红影,风雪纷乱,红衫在墙头上飘荡,像是随时准备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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