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万物都在此刻静默下来。
就连时间也仿佛凝固在紧张的空气里。
也许只是几分钟,却又似有一个世纪般长久。
当心弦绷至极限时,便“啪”地一声裂开来,骤然将轻灵的气息注入进僵硬的氛围里,使天地为之一宽。
那是一声低低的,浅浅的,充满得意的轻笑。
月光照映之下,现出一张盛开如春花般的笑脸,狡黠如兔,娇媚如狐。
还是那一身青色衣衫,还是那一领书生头巾,但,分明有些什么不一样了,她的神情再也不是一个男子所应有的。
她的眼睛明亮如远山上初融的冰雪;她的眉毛优雅如黄昏时初上柳梢的新月;她的嘴唇柔软如四月蔷薇花的花瓣。
此刻,她的喉咙正颤动着,发出一连串悦耳的笑声,象清风吹过风铃一般。
然而,仅仅只是一瞬间,她脸上初初绽放的笑容,还未开到极致,却被骤然而起的一点烛光所截断,硬生生卡在那里,被惊诧,羞怒,以及懊恼种种神情所代替,将起未起,将息未息,怔怔地,象一朵迎风怒放的秋海棠,又象一株披风夭折的冬青树,徒留怅惘无限。
本来被她吹灭的烛火不知何时又颤巍巍地亮起来。
她瞪大了眼睛,不相信似的看着劫后余生的小屋。
本来残破不堪的小屋更加颓旧了,左边被掌风所及,扫塌了一半,右边勉勉强强支撑着,却摇摇欲坠,随时有坍塌的迹象。
自己趁吹灯的那一刹那打出去的三十几枚金钱镖,就如打进棉絮中一样,软绵绵的,毫不着力。
转眼间的功夫,场中形势就已然完全改变。
本来是萧子言突袭得手,洋洋得意,却只在灯火一熄一亮之间,变作处处受制于人。
她戒备地站在小屋中间,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只要她稍有异动,笼罩在她身上的无形剑气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到时候,她不被打成个透明窟窿才怪?
这时候,看似醉得不省人事的步沧浪忽然缓缓抬头,缓缓睁眼,缓缓对上萧子言的眼睛,缓缓将手中的烛台放回原处,并缓缓露出一张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脸。
惊奇,愤怒,委屈,不甘,种种情绪一涌而上,萧子言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如果说目光也可以杀人的话,那么,步沧浪无疑已经在她怨毒的目光下身死了无数次。
然而,步沧浪却只是不以为然地耸耸肩,笑一笑,最后竟然还鼓了鼓掌:“纵海帮颜家的轻功果然还有些门道。”
这话听起来虽然有些称赞的意思,但以步沧浪那种惯有的漫不经心地语气说出来,却极富讽刺意味。
萧子言惊惧交加。
原来,她的名字并不叫萧子言,而是颜紫绡,正是纵海帮颜家的大小姐。
她在出手的那一刹那的确用了颜家特有的“细雨飞花”身法。
没想到这些都只在一照面下就被步沧浪看了出来。
这个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天鹰社里,到底还有多少象他这样的人?
而今,落在他手上,自己到底还有几成生机?
她咬一咬牙,沉声道:“天鹰社与纵海帮向来势不两立,而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步沧浪懒懒地摇一摇头:“我不杀你!”
“你说什么?”颜紫绡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了,我不杀你!”
“这么说,我可以走了?”她挑了挑纤眉,不相信地问。不杀她?有这么好吗?刚才如果不是他机警,早已命丧她手,如今,他居然说不杀她?她怀疑他是否脑子真有问题。
然而,她听见步沧浪继续不置可否地道:“我不杀你,并不表示我会放你。”他那倦怠的眉眼倏然一张,令四周的空气都仿佛为之一暗。
颜紫绡的心莫名一窒,象是被尖利的刀锋割过一般。
她忙收摄心神,一个字一个字地道:“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我不杀你。”步沧浪仍是不动声色。
“原来步沧浪只不过是浪得虚名之辈。”颜紫绡故意出言相激。也许只有激怒他,她或者还有放手一搏的机会。
“我不杀你,是因为我从不杀人!”然而,步沧浪却半点也不动气。
“你手上的人命还少了吗?”颜紫绡反唇相讥。
“你这句话就错了,”步沧浪俊眉一扬,道,“我这双手从来不沾染血腥。”
“哼!天鹰圣使没有杀过人,这话说出去谁相信?”颜紫绡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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