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人残害我族万千,此等认贼作父的行径我李涓不苟同。”李涓接手酒壶,仰首猛灌。
“所以喽,要咱们‘深戒妄作’是绝不可能的!”倪震抹去酒渍,一双眼闪着邪恶精光。
“你是说……”
“嘿嘿……”倪震一径冷笑,随后意会的李涓亦跟着大笑出声。
“头头!”一股酥油香味随着孙俦的声音传入大屋内,他捧着木盘,一脸笑意地走来。
“什么味儿?真是香!”倪震垂涎一探,见木盘上躺着黑黑一只一只的不明昆虫,伸手就捞起几只放入口中咀嚼。“嗯,好吃好吃!”倪震频点头,赞不绝口。
“好吃哦?”孙俦笑到嘴都歪了,他最喜欢别人吃他烹煮的食物了。
“头头,你也来一点吧?”孙俦将木盘凑近她,李涓立即后退一步,露出不敢恭维的表情摇头道:
“你们用吧,我……呃,没胃口。”
“不要这样子嘛,很好吃的哩,真的,我不会骗你,拜托啦,头头!”孙俦又是拜托又是哄骗,一双有如小狗的无辜眼神渴求地直望着她。李涓叹口气,颤着手拎起一只蝗虫飞快塞进嘴里,然后飞也似地逃开……
“头头,过两天集合弟兄,咱们……出去找乐子吧。”在她即将跃出门槛时,倪震突然出声。
勉强地,李涓将本欲吐出的蝗虫连嚼也未嚼地吐下肚,忍住欲呕的感觉,沉声道:“有对象了?”
“西村的猛安谋克,占良田八百亩,蓄奴上千,烧杀掳掠无所不犯,该罚!”猛安谋克为金朝一行政单位名,虽是女真人,却与汉人杂处,为的便是收监视镇压之效。
一听到蓄奴二字,李涓一张俏脸瞬时阴寒了起来。她摆摆手,皮笑肉不笑道:“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咦?又要干活啦?那好,得弄多一点东西给大伙吃饱一点才行!”孙俦笑嘻嘻地卷起衣袖,将背负的大锅铲取下,虎虎生威地往屋外厨房走去。
脸上阴寒之气因此景而缓缓散去,李涓露出一贯的淡笑,摇着头亦跟着离开,却是往另一个方向行去。
翻越小山坡,来到一斑驳木造小屋,这里是她与宫仪居住之所。
“洗把脸吧?”宫仪早已为她汲来一盆清水。
“谢谢。”
站在铜镜前,李涓缓缓卸下面具,皙白完美的脸蛋上赫见一丑陋刺青“官奴”。她若有所思地抚着自十岁那年便被残忍刺字以证为奴的痕迹,一颗心猛地揪紧了起来。她尝过人生中最苦、最磨难的事,身为奴隶是连命都卖给主人的,他要你活你才能活,要你死你便得死,要把你像牛只一样变卖蹭蹋鞭打,你也得认命;而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苟活了数年,最后跟另外十五名奴隶被送至西夏准备换取一匹马的路上被她义父搭救带到山上;义父死后她便继承遗志,继续抗金的行动。
“又想起伤心往事了?”见她恍惚,宫仪柔声轻问。
“没事。”努力挤出笑容,李涓俯身沾巾擦拭蒙尘小脸。
“那件事……你考虑得怎样?”宫仪来到她身旁,一双忧郁大眼直盯着她的所有举动。
李涓纤肩僵了一下,继续洗脸以沉默回答。
“各寨因地形限制,彼此联系十分困难,老是打游击战也只能挫金人锐气,无法凝聚力量予以重击。像我们这种打法,想要将女真人赶回黑龙江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宫仪细弱的声音有着无比坚毅的决心,听得李涓频皱眉。
“我不会答应你的。”她直视她的眼睛,看见那双眼承载着太多的怨与恨,她于心不忍地偏开头去,心虚道:“总有……别的办法的。”
宫仪知道李涓绝不可能答应让她到青楼当妓女卧底,借以暗中传递各寨消息,因为她不可能让她做此牺牲,但若无人牺牲,如何成就大事呢?
“你知道这是我惟一的机会。”凭她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她能做什么事呢?
“对,是你送掉小命的惟一机会!”鼓着颊,李涓有些气怒:“世局如此混乱,求生已是不易,你竟然要我把你送进虎口里?你……脑袋瓜到底在想什么?你自认你真能应付如虎似狼的女真人吗?你真的能承受送往迎来的接客生涯吗?你……可以忍受被男人糟蹋的非人生活吗?你……太傻了!”
“这些……我不在乎。”愁容微倾,逼出一朵凄美笑靥,宫仪柔声续道:“因为我早已……付尽一切了,不是吗?”
她那和蔼公婆、幼龄稚子和生死未卜。的丈夫……她不能让他们的牺牲毫无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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